不知为何,明菲听到宋道士这一句话,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心里没有欢喜,反而隐隐有一丝悲哀。联想到先前无涯说的话,她打了个寒颤,站在门口往里望去,只见宋道士精神抖擞的,满脸的坏笑,便晃了晃头,将那种古怪的感觉给赶走。
也不知宋道士最后和钱夫人、周清说了些什么,钱夫人和周清离去时都笑眯眯的,连声称谢,心情显得非常愉快。钱夫人格外大方,出手就给天庆观添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对待周清更是呵护备至。
明菲奇怪得很,便问宋道士:“您和她们说了什么?她这胎是男孩?”难不成宋道士其实生了一双透视眼?
宋道士笑得贼兮兮的:“我哪有那个本事?我不过告诉她,她命中儿女双全,女儿旺家,儿子有出息,让她不要急,耐心等待,好好教养就是了。”
明菲笑道:“您等于什么都没说。但听着就是好听。”
宋道士笑了笑,低声道:“其实我这一生,就没说过几句真话。难得说句真话,人家还当假话。可见,世人是喜欢听假话的。”说完起身抚了抚袍袖:“我累啦,你拿了药就回去吧。”
这一夜,明菲睡得极不安稳。半夜里被惊雷吵醒,只听到外面风雨之声大作,轻声哄着被吓得大哭的舒眉,明菲想念龚远和想得发疯。辗转反侧到天色微明,她方有了些困意。
才把眼合上不久,朦朦胧胧间就听到花婆子在门外压低声音道:“奶奶,您醒了么?老真人昨儿夜里没了。”
明菲一个激灵,猛地翻身坐起。慌慌张张地起身,慌慌张张地找素服,花婆子领着锦云、锦慧她们进来,默不作声地帮着她梳头,换衣,装扮。待到一切都料理完毕,明菲怔怔地看着镜子里昏黄的人影,听着花婆子描述当时的情形,忍不住失声痛哭。
昨晚宋道士睡得很早,其间华皖曾去看过,见一切安好,便自去睡了。待到五更时分,道童按着往常的习惯进去伺候,这才发现人不见了,接着就在事先备下的棺材里发现了他。因他穿戴得整整齐齐,面容也似酣睡一般,还以为他又是开玩笑,伸手一摸,才发现早就没了气息。
按着他留下的书信遗言,他这个一辈子给人看相,算命,看风水,看吉日的人,偏生下葬之时不许看吉日吉时,而是要求尽快入土,不许停放,随他下葬的,不过明菲亲手做的一袭青布道袍,一双青布鞋,唯有一根值钱点的玉簪,还是当年入京,华皖给他买的。当年在京中给太后治病,所得的御赐之物,全都被他收拾整齐,供奉在了条案上。
宋道士已死,他唯一的徒弟清虚也还了俗,敕造的天庆观不可能无主,成知府很快就上表给朝廷,申请另外派一个有道之人来主持观务。但是守真子只有一个,随着他的离世,天庆观和里面那棵高价橘树慢慢地没落了,再没有人心甘情愿,随随便便就掏出几两银子去买一个橘子。
而华皖,在宋道士的头七之后就搬出了天庆观,住到了自己的药铺里,从此闭口不谈道,彻底结束了与道家的联系。萧慈的父亲亲自来了一趟水城府,与他畅谈一夜后,让他与萧慈百日在之内成亲,不要他入赘,也不勉强他按着萧家的意思去做事,可以独立自主,但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必须姓萧。
却说薛明贵去抚鸣守了整整七天,方把具体的消息打听回来。宫中果真派了四个嬷嬷去了崔家,随行的还有赏赐若干,崔家人行事更加低调,就是从前爱参加宴会,爱出风头的袁枚儿也减少了社交活动,崔吉吉更是见都见不着。坊间关于她便是五皇子妃的言论一日更甚一日,崔家人对此保持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管如何,崔吉吉进宫看来都是铁定了的。明菲算了算时间,孙明杰拿了药上京,此刻应该已到半途,而自己,也该收拾准备一下,最迟要在九月中旬出发,赶去京中送明珮出嫁。
这一日傍晚,明菲紧赶慢赶,总算将给龚远和做好的冬衣和家中做的风鹅、熏肉、熏鸡等物俱都收拾妥当,把信写好后,吩咐花婆子:“妈妈稍后去同薛总管说,安排一个妥当的人,将这些东西送到青县去,明日就启程。”
花婆子只笑不语,自己不去,也不叫人去,明菲奇怪地道:“妈妈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却见一屋子的人都只望着她笑。
明菲莫名其妙,因见舒眉不在屋里,便道:“舒眉呢?现在早晚凉了,莫要总依着她的性子,总在院子里呆着,去把她抱进来。”
花婆子方笑道:“是。”还未出门,门外就传来舒眉尖叫的声音,明菲吓得冷汗直冒,起身往外跑,一迭声地道:“怎么了?谁抱着的?”
门帘掀起,一入眼的,是抱着舒眉正往上抛的龚远和。他见明菲出来,便放下舒眉,含笑望着明菲。舒眉正自兴奋得手舞足蹈间,见他突然停下,不满地去抓他的耳朵,龚远和抓住她的小胖手,放到嘴里一咬,舒眉眉头一皱,干嚎起来,使劲推他,不要他抱,委屈地朝明菲伸出手……
却只见她的母亲靠在门框上,歪着头,满脸的傻笑,眼里只有她身后这个又黑又瘦,满身汗味儿的男人,竟然没有她……舒眉很是委屈,用劲一挤,真的挤出了两滴眼泪,用更响亮的哭声成功地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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