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室阒然。听了林苏青的话,夕夜看了一会儿轻握的空拳,随即松开拳头,抠着自己的食指指甲尖。似乎是想继续说些什么,也似乎是在克制自己不再说下去。
此刻的夕夜看起来也许没有什么特别的悲伤,不过很是氐惆,大约是心里空落落的。
打初识时,林苏青就已知夕夜的伶俐慧捷,纵然骄生惯养,但却颖悟绝伦。仿佛生得七巧玲珑心,许多不曾接触、不曾了解、不曾听闻之事,甚至不需要提点,他便能自己明悟过来。
现在也必然是,林苏青认为,夕夜一定明白他是要止住这个无奈的、聊下去不仅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更为糟糕的话题。
夕夜一声不吭默了良久,倏尔捧起茶杯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几口茶水落入喉咙。
显然,他的确明白了。
“有妖气。”夕夜放下茶杯面无表情的说了三个字,而后又道,“还有血气。”
虽然他的理智从往事中走出,但情绪还没有来不及抽退,毕竟他不是真的四五岁的小孩童,眨眼便能忘却一切。
林苏青没有别的法子能够尽快开慰夕夜的情绪,遂只管给他喝茶饱,问道:“怎么说?”语气平和,尽量不使夕夜误会他只顾查问阳东城之事。
“那里有妖怪去过。”夕夜捧着桌上的茶杯,侧目看向林苏青,“听说凡人会把逝者的衣物烧掉?”
先前分明从不认为林苏青是凡人,此时却如是问他关于凡人的习俗。大抵是以为林苏青懂得比较多?
“似乎有这样的习俗,大家以为逝者能够接着享用。”林苏青如实回答道。
“看来凡人很聪明,居然知道逝者会魂归幽冥界。”夕夜的眸子在跳动的烛火下闪着熠熠的光辉,“可是我没有在幽冥界找到她。说明她没有死。”他忽然将话题转走。
“魂飞魄散你也找不到。”狗子蓦然接话道。
“好了。”林苏青忽然扬声,制止了他们。狗子随即意识到自己本不该接这句话,所以它立刻便噤了声,倒不是因为顺从林苏青。
而夕夜,的确没有再出声,他又沉默了。垂着眼眸,像是在承认方才是为了套狗子的话。
林苏青回过头看了一眼将长嘴塞回后腿底下睡觉的狗子,而后转回来看着夕夜,持重道:“不论是否是因为那个‘她’,那都是你父王与你娘亲之间的事,你父王既然说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你便能等到那一天,现在兀自纠结也无济于事。夕夜,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夕夜岿然不动,脸色依旧,睫毛投射在脸上的长长的阴影,也纹丝不动。
“你迟早会有你自己的人生,准确的说,你已经在开始你自己的人生了。所以,不要因为父辈们之间的纠葛,而影响了自己。他们的关系好与不好,追本溯源,也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你知道了原因又如何?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不禁说得过分严厉,仿佛不像是说给夕夜的。
昏暗的房间突然一亮,是洛洛将引燃的新蜡烛,坐在燃尽的烛泪上,新的火苗长长的,燃得很旺盛。
“你错了。”沉默了良久的夕夜忽然开口道,“是妖生。”
“……”林苏青猛地被自己喉咙的口水噎住,还以为他要说出个什么道理来反驳他。
“不管什么生,明白了就好。”林苏青无奈地吁了一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润一润急转之后的心情。
夕夜到底是聪慧,虽然年龄堪比凡人四五岁的孩子,但他更能识别道理,并且更能说服自己去妥协——解不开的结,暂且搁着;除不去的障碍,就先绕开。
“说回丢奶娃子的事吧。”夕夜的眼眸中重新恢复了光彩,说道:“那户人家里出现的妖气不纯正,准确的说,已经不算妖了,应该是鬼。”
林苏青诧异:“鬼?”他对鬼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栽过多少次跟头,都是因为鬼。
“嗯,应该是生前在凡界作恶犯事,死后被打入阴司关过的恶妖。”夕夜说着歪了歪头,挠了挠嘴角,疑惑道,“就算罪不至判处魂飞魄散,也应当是在阴司的地牢里关押着的呀。那些听命于天界的家伙们,何时如此宽容了?”
林苏青不经意地以眼尾余光瞥了一眼狗子……狗子的耳背微动,显然它是假寐,它听到了夕夜的话。
这原因……说来话长,怕是狗子不大愿意他提及。
林苏青佯作不知其因,问道:“看来你想到了捉‘贼’的法子?”
“如果将那件有血迹的衣裳找到,我有快办法引出那个妖怪。否则只有慢法子——那就是等那妖怪再次出手。”
“所以呢?”
夕夜咧嘴一笑:“去偷。”
洛洛一怔——小殿下何时学来的这等下流的法子?不禁冷眼看向林苏青,先前在晨星楼前利用小殿下行骗之事,还没与他计较!
“好主意~”林苏青挑眉一笑,与夕夜不谋而合。平素里的淡然,装不下去了。
“且先由她哭着吧。”夕夜又道,“哭成那样,肯定以为孩子已经死了。”
说的那丢孩子的妇人,林苏青听出此话另有一层意思,问道:“有可能活着?”
夕夜点点头,认真道:“我大概猜出是什么妖怪了。”
“说来听听。”
“倘若没有猜错,应当是姑获鸟。”夕夜说着说着情绪好转许多,眸光也渐渐恢复如初的明亮,“姑获鸟就喜欢偷别人家的孩子,从而摄取婴孩的先天魂气。现在时令六月,如若我们救得及时,兴许那奶娃子还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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