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就算失去肉身变成一堆木头也要拼命的活着……却不是为了活着。
一世英才苟且偷生,为的却是这一天的死。
……
昏迷中的林苏青吞下了那位高人放在人偶胸内的灵珠,那是他毕生的修为,亦是他的性命之所在。修行者失去了灵珠无异于失去了生命。而那位高人已经修有所成,若他单单只是失去了灵珠,而肉身还健在的话,那么性命也尚且能够留存,一切大不了重头再来过。可他偏偏不是。
他没有肉身,这就意味着他的一切都在那灵珠之中。因此当灵珠在人偶体内时,人偶便成为了他。而他今下将灵珠注入了林苏青的体内,那么!夏获鸟惊恐万分,奈何身体遭受禁锢她无法行动,她作势要叫来狗子。
“你放心,我取谁的性命,也不会取他的性命。”
夏获鸟眼睁睁的看着灵珠的光华尽数隐入了林苏青的体内,然而那具人偶却依然活着,还与她说着话。只是不如从前健朗,明显能听得出他的虚弱,眼下怕是随意的一掌他也背不住。
人偶将失去意识的林苏青伏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拍打着林苏青的肩背,宛如一位慈悲的老人安抚正在午睡的孩儿。
“我说过,只要他受住了牵机之毒,我必定倾囊相授。”
夏获鸟心惊肉跳,他居然还活着……那么也就是说他留下了自己的灵魂?那么……夏获鸟想到了什么,可是她不敢置信。
俄尔只听到那背对着她的人偶接下去说道:“我毕生所学种种离不开剧毒,先前不试一试他,又如何能确保他能否承受得住。”
他的确已经倾囊相授了,夏获鸟也终是确信了他不会伤害林苏青。不过,他失去了灵珠,而灵魂又没有原生肉身的滋养,他自己的性命怕是留不住了。
这前后的转变令夏获鸟不解其意,不由得感慨:“当真言而有信。”
……
彼时室外,画完法阵闲正闲坐于院前的山丘上的狗子,一边悠哉乐哉的啃着甜瓜,一边等待着屋子里头的召唤。冷不丁地一杆风起,逼得它打了一个大喷嚏,而在它身边排排坐的小家伙们随之浑身一抖,丢了甜瓜连忙逃到狗子的背后,揪着它的皮毛藏成一团。
“咦?突然刮大风?”
风卷云舒,起先黯淡的月色渐渐从云幕之后显露出来,令漆漆的夜色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华。它向那屋子望去,晃眼只看见了院子里那种了一周的盛放的彼岸花。适才突然拔地而起的风早已经过罢,可是它们依然无风自摆,晃动不止。
它们一朵赛一朵的争放,比鲜血更为深浓的红仿佛铆足了毕生的劲头要在此时此刻绽放完一生。使之今晚的夜色也在这一晃眼之中变得有些苍凉。
狗子嗅了嗅鼻子,从遍布的泥土气息之中嗅见了浅浅的血腥之气。它咂咂嘴,啃了一口甜瓜,含着含着瓜瓤囫囵叹道:“山苍子又少赚一串钱钱咯。”
……
狗子那方闲着,可是那地下室内却有不同。
室内无风无浪,除了昏睡不醒的林苏青,一切都很平常。一直在尝试的行动的夏获鸟忽然恢复了自由,她警惕的瞥去,发现与此同时那人偶比之方才更加的虚弱了。它也不再轻拍林苏青的肩背,只是平静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背上。
看它这般模样,夏获鸟深知已经不再需要她采取任何行动。事已至此,也许普通的一杆风就能令它灰飞烟灭。
却不知怎的,在这时候她的脑海中乍然浮现出院前的那些盛放的彼岸花,它们在记忆中格外的鲜艳,又突地回想起了狗子讲给林苏青的那些话……
既然他种了那引路之花,那么便是有着未了的心愿吧。
“你的慷慨大义,我代林苏青先行谢过。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你此前想要寻找的故人是谁,我们替你寻找。”
那人偶不搭不理,只是轻轻拍了一拍林苏秦的肩背。像夏日的傍晚,静静坐于槐树下的老人,在它的面前是一堵厚墙,却也如一望无际的蓝天。
“林苏青有朋友在阴司当差,替你寻人并非难事。”
那人偶还是不发一语,若非他偶尔轻轻地拍一拍林苏青,只当是他已经去了。
就在夏获鸟以为无可沟通,只能静静地等待他的灵魂烟消云散时,他倏然开口道:“如不嫌麻烦,劳请你多说几句话。”
夏获鸟讶然,那人偶的这份语气如此熟悉,想不再是那“怪人”,而是那位“高人”。可是为何要她多说话?虽然疑惑不解,可毕竟是临终的请求,再难也要尽力做成,更何况他是为了林苏青。却实在不知与他说什么好。
她思前想后,寻了个话头问道:“即使入不了三清墟,何处不是机会,自那之后你为何要去修魔道。”
沉默在此时无比悲凉,以为他依然不会回应,孰料顷刻他就回复了。声音懒懒的,愈发地虚弱。
“终究是阴差阳错。”
此生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其中的缘由了。若不是当初的那一眼,他又何苦来哉。她是神域的凤凰,而世间最不缺才能之士,平平如他要想入她的法眼,难度可谓登天。然既入不了她的法眼,能死在她的手中何尝不也是一种缘。至于份,就不敢多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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