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昏昏,范江林有些笨拙的磨墨,对面的徐四根神情沉沉。
“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显得很没用?”徐四根说道。
第一次投军从戎功名未成就成了逃兵几乎丧命,好容易有了重来的机会结果又….
到如今,连功赏都保不住。
蹉跎这么久一事无成,还要去依靠这个小女子,想起来都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从小我们都是穷,爹娘早死,混沌为生…后来老三提议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范江林说道,一面笑了笑,“他就想教我们读书识字。”
徐四根哈哈笑了。
想到年少时的情境,笑着笑着眼圈又发红。
“后来他自己知道这不可能。”范江林接着笑说道,“就说劳不得心,就劳力吧…”
另一边坐着哄孩子睡的范江林媳妇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咱们练武多年,终于觉得可以有所为了,便意气风发的投军,想着建功立业,结果功业还没捞到就因为争执不得不逃亡出来…”范江林说道,带着几分追忆,“…老三那时候背着你们和我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大约我们就是那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吧,世人多是这样,总想着自己是独一无二,老天爷会情有独钟另眼相看的,其实,不过是万千尘埃一颗罢了。”
徐四根点点头。
“可是我们还是有幸遇上妹妹。”他说道,“我们的确是受到老天的另眼相看。”
“是啊,所以,这辈子值了。”范江林点点头说道,继续磨墨,“老四,我们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分量,正如当初在京城妹妹说过的话,我们做自己能做的,其他的事有她,现在我们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余下的事我们没有能力去做,如果贸然去做,去跟姓方的闹,跟那些将官大人们闹,我想不仅冤屈得不到报,还会搭上自己,你觉得我们是要面子,还是要达到目的?”
徐四根看着他,点点头。
“大哥。”他喊道,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再次点头。
“写吧。”范江林抬手说道。
徐四根点点头提笔。
看着这弟兄二人开始写信,范江林的媳妇抱起睡着的孩子退了出来。
深夜的夏日有了一丝凉意,她站在屋外深吸一口气,又有些不解。
这么大的事,连巡检大人都最后不肯管的事,告诉那个妹妹就有办法吗?
那个妹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京城,天光大亮的时候,秦十三郎的屋门被婢女小心的拉开,看着屋中端坐的少年郎,婢女吓了一跳。
“公子,你没睡吗?”她问道,忙跪坐过去。
秦十三郎揉了揉肩头,将手中的信放下,拒绝了婢女伺候洗漱的请求。
“我要写封信。”他说道。
婢女应声是,忙取过笔墨纸砚,拂袖研磨。
“…你说你恨不得像以前一样,把那个姓方的打一顿,但是却也知道打一顿也是白打…. 长大了活的反而如此的憋屈,或许还不如永远懵懂…就因为去找姜总管,已经被堂叔伯哥哥们轮番呵斥,禁了足,就差绑着送回家来……..他们都不明白…不明白这几个小小兵卒的事有什么可如此在意的….”
我明白…
秦十三郎提笔落字。
我明白你的在意,也明白她的在意,而那些人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事。
不过,不是长大了才活的如此憋屈,而是长大了不够强才活的憋屈,人人都向往最高处,向往变成强者,或许便是发自本能的不被人欺负的念头所致。
这世上没有什么道理,你如为强,你就是道理,所以,继续在西北努力吧,别忘了你吹过的大话,我可是明年就要下场了。
这件事我觉得你就到此为止不要再管了,对于西北来说,这件事已经封死了,你这样闹除了引发更多人对你的不满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外,没有任何作用了。
接下来就是她的事了。
不是她的东西她从来不在乎,但谁要是想要抢她的东西,那就要付出代价了。
这一点,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吧,小六子,其实你根本就不蠢….
提笔写到到这里,秦十三郎停下手。
很多时候人心里都明白,口上询问别的人,其实只不过是找个人说话而已。
他抿嘴一笑,将纸团起来扔到一边,重新写来。
看着信被小厮送走,秦十三郎站在廊下伸展了手臂。
“公子,早饭送来了。”婢女在一旁请示道。
秦十三郎看着夏日的庭院,吐了口气。
“洗漱更衣,我出去一趟。”他说道。
夏日里的神仙居一如往日,幽静娴雅,没有因为季节不适添了萧条。
“秦郎君今日来了,正好还剩一间包厢。”引路的知客笑道。
“我就是自自在在歇一歇。”秦十三郎说道,一面又问,“半芹在吗?”
知客摇头。
“不巧,大姐儿刚出去了。”他说道,“郎君有事小的这就去找…”
秦十三郎抬手摆了摆。
“不用,我就是随口一问。”他说道。
衣抉飘飘,走上楼梯,向东而去,从西边一间房中正走出来的春灵一眼看到了秦郎君,顿时惊喜忍不住疾走两步,张口要喊又停下看身后的朱小娘子。
身后拉开的屋门里传来哄笑声。
迈出来的朱小娘子眼圈微红,低着头急匆匆而行,显然这一次的陪宴并不怎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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