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走进院子的时候,何颙正仰首望天。看到许攸进门,何颙瞥了他一眼,却没动。
许攸正想调侃何颙几句,却看到堂上摆着几件已经打点好的行李,两个侍者站在一旁,也是一副远行的装束,不由得一愣。
“你要走?”
何颙点点头。
许攸脸上的笑容敛去,眉头蹙起。“不谈了?”
何颙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许攸。“谈,只不过不是我,蒋干来了。”
“他来有什么用,我不和他谈。”许攸被何颙看得心得不安,甩甩袖子,顺势转过了头。“他上次就来过,被我们轰走了。这次来也一样……”
“看来你还不知道。”何颙打断了许攸。“陛下已经决定亲征了。”
许攸一愣,猛地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何颙。“伯求,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陛下要亲征益州。”何颙迎着许攸的目光,嘴角的胡须颤了颤。“法正没告诉你?”
许攸心中一惊,随即挪开了眼神。他抚着胡须,沉吟良久,无声而笑。“有巫山在,除非他真是凤鸟转世,否则亲征也无济于事,说不定倒会被这滔滔江水浇灭了他的火。”
何颙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慢慢向门口走去。两个侍者背起行囊,跟了上去。许攸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何颙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惊醒过来,紧赶几步,跟了出去。
何颙已经出了驿舍,上了马车,正准备关门。许攸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在何颙对面坐下。
“我送你一程。”
何颙不置可否,只是抬手敲了敲车壁。马车起动,向城外驶去。
许攸盯着何颙,眼神闪烁,面带笑容。“临行在即,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何颙摇摇头,只是笑。
“你是回鹿门山,还是去汝阳?”
何颙犹豫了片刻。“我想去汉中,你能给我路传吗?”
“劝降子修?”许攸撇撇嘴。“你知道子修是什么样的人。孟德不降,他是不会降的。”
“我想见见陈公台,他应该比你清醒一些。”
许攸笑了。他向后靠在车壁上,抬起一只脚,踩在对面的座缘,手轻拍膝盖,略带讥讽的眼神打量着何颙。他觉得何颙很可笑,这时候还想见陈宫。见了陈宫又如何?他当然不清楚,孙策亲征益州的局面正是陈宫希望看到的。
不过,他心中也有一丝不安。孙策亲征益州,也许不能攻入益州腹地,汉中却很可能因此全面失守。益州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关键不在益州,而是孙策。如果孙策不惜代价,最先倒下的很可能是益州。
尤其是曹操主力被黄忠牵制在宕渠的情况下。
曹操未能迅速击败黄忠,反被徐晃突袭得手,拿下了八濛山,更在八濛山受挫,损失数千精锐,这是事先没能预料到的情况。黄忠一部已然如此,那孙策亲征,攻击力更强,仅凭长江三峡之险,法正能不能守得住,谁也不敢说。
还有,法正安排有斥候在汝阳,肯定已经收到了孙策即将亲征的消息,却没有通知他,以至于他还要从何颙口中得到消息。
这竖子想干什么?
许攸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道怎么问,何颙会不会回答他。
何颙忽然说道:“子远,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被孙策软禁吗?”
许攸哼了一声:“知道,你行刺他,奈何剑术不精,未能得手。”
何颙不紧不慢,对许攸的嘲讽不以为然。“我也一直这么以为,直到前几天,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可能中计了。”
“中计?”许攸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他故意让你行刺?”
何颙点点头。“我的剑术也许的确不精,但我当时刺中了他。”何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窝。“不偏不倚,正中要害。”
“那他为什么没死?”许攸话一出口,随即反应过来。“金丝锦甲?”他翻身坐起,盯着何颙。
何颙点点头,露出淡然的笑容。“没错,他当时的确穿了金丝锦甲。不过,如果仅仅是这个原因,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怀疑。毕竟当时是战时,小心一点也没错,只怪我事先估计不足。”
“那你还有什么依据?”
“你还记得后来淮泗游侠儿为了救我,先后被擒数百人的事吗?”
许攸没吭声。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何颙行刺被俘,淮泗游侠儿望风而动,打算劫出何何颙,却被孙策将计就计,捉个正着,前后俘虏了几百人,淮泗游侠儿中稍有名望者几乎被一网打尽。听说这些人后来都成了孙策的义从营,由许褚和典韦指挥,战斗力冠于诸军,堪称天下第一精锐。
这么一想,何颙的分析的确有些道理。
“你究竟想说什么?”许攸莫名的焦灼起来,心情说不出的烦躁。“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有多蠢吧,这一点我三十年前就知道了。”
何颙的笑容更加灿烂,看着许攸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从容和淡然。“子远,我想告诉你的是,也许你们有什么妙计,可是最后中计的未必就是陛下,也可能是你们。你们聪明,他也不笨,而且他身边的谋士比你们更多。形势如此,你们自作聪明,想凭一两个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逆转,只怕到最后反被聪明所误。”
许攸眉头紧皱,眼神微缩。“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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