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灵这件事一出,醍醐京弥的负面、评价里又要加上“喜怒无常”、“暴力狂”、“自甘堕落”了。最后这个指的是,身为天皇血脉,护卫却是脸上有疤的同田贯正国。
“如果换了其他人,恐怕就没这么多事,”回到住处,同田贯正国苦恼得挠头,“这个时代怎么这么麻烦!”
“是他们不能欣赏你的美,”醍醐京弥一脸严肃地说,“外表粗糙,内在完美,朴素安静。在茶道中有个专有名词,叫做侘。”
“哇哦,”源博雅笑着走进来坐下,“这个字用的很妙,是哪位大家的理论学说?”
“啊,”醍醐京弥和同田贯正国面面相觑,“千利休这时候好像没出生吧?”
何止没出生,还得再等五百年。这时代,想要忍住不剧透太难了。
“……这是在说笑吗?”
醍醐京弥咳嗽了一声:“不过,幽玄的说法已经有了吧?”
“汉学中的‘究竟微妙,洞达幽玄’?”
“是的,境生象外,余情恬淡,明心见性,”醍醐京弥摸了摸下巴,“然而,比起侘寂、幽玄,提到平安时代,果然还是本居先生提出的‘物哀’最为贴切。”
“愿闻其详。”
醍醐京弥端起坐姿,抬起手,指向庭院:“生命如同樱花凋零,美好的瞬间足以成为永恒。”
“如果抓住那一瞬,就等于抓住了生命。”
源博雅反复念叨这句话,发出一声叹息:“如果他们听到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绝不会再嘲笑你。”
而这又是醍醐京弥身份贵重的佐证之一。源博雅再次坚定信念,认定醍醐京弥可能真的同自己有血缘关系。
“啊啊,”同田贯正国也叹气,“果然是我拖了后腿吧。”
“说什么傻话,”醍醐京弥反驳,“错的是他们的审美。”
“说什么傻话,”源博雅用绘扇敲了一下醍醐京弥的头,“你一个人能对抗整个贵族阶层的流行趋势吗?”
“还有,我从刚才就想问了,”源博雅看向同田贯正国,“这一位是什么人?”
“付丧神。”
“妖怪?”
“已经褪去了妖身,成就神体。”
源博雅吃惊地眨了眨眼睛:“听起来很厉害,可实在没什么实感。虽然是神明,可看起来和人类一样,出乎意料。”
他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同田贯正国的非人身份,只是苦恼于神明本身的特性。审神者完全没想到他的接受能力这么强,在这个魑魅魍魉随处可见的年代,对于非人第一时间采取警惕防范的态度才是普遍对策。
“都不怀疑我是骗你的吗?”
“那你骗了我吗?”
“不带你这样直接问的,”醍醐京弥无奈摇了摇头,回答他先前的问话,“那么,你想象中的神明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概念,”源博雅想了想,“总觉得应该更非人一点。而不是现在这么……普通。”
醍醐京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神明可没有义务迎合你的想象啊,叔父大人。”
空气凝滞了一瞬,源博雅又敲了他脑袋一下。
“不要说这种故弄玄虚的话,”源博雅思路清晰,“我只是表达我的看法,没有表达我的期待。”接着,他又转向同田贯正国:“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说什么拖后腿的话。一旦那些人知道你是神明,你就是绝对正确的一方,粗陋无礼就成了不拘小节。”
“我知道,我又不会自怨自艾,只是觉得人类不可理喻,”同田贯正国揉了揉鼻子,“哼,反正我知道自己好在哪里,才不要讨好那些不识货的外行。”
“这样才对嘛。”
虽然当事人都不在意了,但源博雅也不会放任醍醐京弥的名声坏到谷底。澄清流言、放出美言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原本,他只是不想亏待这个可能是自家子侄的年轻人,但在和审神者交往过后,他充分了解到了这个年轻人拥有的杰出才华。他真心想要将这块金子褪下岩石的外貌,令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在源博雅眼中,醍醐京弥为人潇洒肆意,心态自由奔放,学识广博深远,言谈字字珠玑,连神明都奉他为主,可见其品性高贵(审神者:你说的谁啊,别人吧)。这样的人如果被人误会、轻视乃至埋没,未免太过可惜。
于是数日后,如约前来拜访的安倍晴明给醍醐京弥带来了这样一本手抄书册。
“所以,”醍醐京弥看着眼前的《闲雅之草》,难以置信,“这是什么鬼?!”
这本书里面记载了醍醐京弥的种种日常,里面包括他脱口而出的各种后世先进理论、俳句和歌、和源博雅手谈时打过的棋谱、随便哼哼的乐章。字体他不认识,可是内容绝对是亲近之人才能知道的。
安倍晴明用绘扇遮脸,眉眼含笑:“博雅大人受当今爱重,平日又与人为善,他的宅邸里,怎么会有鬼?”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醍醐京弥心存侥幸地问,“请告诉我,这个只有一本,仅供纪念?”
“这是我从中务省的小舍人童手中买到的,”安倍晴明放下绘扇,“最近可是相当流行呢,连宫内都有在讨论。现在大家都说,源氏的闲雅大人,人如其名。有一位女官已经为你害了相思,病倒在床。”
“别告诉我她的名字,就当我不知道,谢谢,”醍醐京弥看向源博雅,“我记得,叔父大人可是中务大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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