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量数学、变量数学、或然数学、模糊数学,这四种数学,也对应着四种不同的文明型态。文明的发展,呼求着相应数学的出现,而数学的发展,映照着时代,有时,也会启发着时代。”
“常量数学,对应着古典文明。”
“古典文明,也可以说是原始文明、火的文明、人力畜力的文明。”
“小许,你们年轻人喜欢听歌,我记得有一首歌,名字好像是叫什么《从前慢》?”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许广陵念着其中的一句,然后道:“这其实是一首诗,被谱了曲,不过我也是因为歌曲才关注到词。陈老,您也知道这个?”
以前没发现陈老先生喜欢听歌啊。
他要是喜欢的话,许广陵立马就能在山上弄一套音放系统,然后大喇叭放震天响。
不过音放系统没弄,一个音乐室包括录音间等却正在建立中。
音乐毕竟是许广陵的半个本行,当然现在说这话是有点虚了,随着大宗师之路的进发,随着医、武、食还有现在这个数学等体系的接触、学习、立项、研究,原本的音乐,在意识中所占据的分量,也是越来越小。
许广陵都不知道将来有一天是不是会忘了它。
不过应该不会。
音乐于他而言,一是怀念,二才是消遣,这大抵会是陪伴他一生的东西。
就算他走得再远,也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坐下来,静静地弹上一曲《莲》,弹上一曲《也无风雨》。
对许广陵来说,如陈老先生之前所讲的,这就是他的坐标原点,至少,原点的构成之一。
由一首歌而忆起教他歌的那个人,然后由那个人而及那两个人。
许广陵思绪淡淡浮动,就如此刻帐篷外,远天那如若静止又如若飘动的白云。
太阳高挂在天空,蓝天之下,那白云,像极了散乱着摊在太阳下晾晒的被子,像极了大朵大朵的,也像极了,童年和少年的梦。
梦醒之后,我非少年。
无悲无喜浅浅思。
许广陵忽然有点想喝茶了,或者,只是想拿个茶杯在手里,慢慢地转着。
“两年前老夫过来找章老头的时候,在火车站听过。”陈老先生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弹着橘柄后带着的几片叶子。
一代大宗。
听过,肯定也就记住了。
许广陵点点头。
“从前的日子慢,什么都慢。”陈老先生淡淡说着,“慢,简单,这也是古典文明的主要特色。”
“人们大多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以牛背短笛信口吹,可以荷担带食锄田去,可以闲敲棋子落灯花,也可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样的一个时代,数学,也处于起始、萌芽和初发展的状态。”
“时代不需要高深的数学。”
“哪怕有人进行高深的数学研究,或者有天才一不小心就突破了文明的壁垒,触摸到了变量数学甚至是模糊数学,然后其成果,也只能是止于书房,然后被束之高阁,然后散佚,然后被遗忘。”
“又或者千百年之后,被后世的人发掘出来,引起一阵惊叹。但也仅此而已了。”
“为什么?”
“因为时代不需要。”
“三十码的脚,不需要四十码的鞋子,四十码的脚,也不需要五十码的鞋子。”
“就算那鞋子再好,再精美,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任它如何精美,如何漂亮,也只能是被放在鞋盒里,置之角落,然后日久尘积。”
许广陵点头。
大宗,就是大宗。
哪怕陈老先生只是武学上的大宗,是“一介武夫”,而不是其它方面的大宗,也丝毫不妨碍其站在大宗的高度,然后以一代大宗的视角,来观照以至于俯瞰其它的体系。
就如此际,武宗驭数学。
而其之所以不是数学上的一代大宗,大抵,也有且仅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吾生也有涯,而吾知也无涯”,其一生,绝大部分的精力,都倾之于武学了。
其它方面的寂寂无名,换来了在武学一道的登临绝顶。
其中得失,自不用言。
武学,是这个人的根本。其它,那百十个博士学位之类的,所代表的,都是风景。
跟着这样的一位老师学习,若仅凭此而想晋入数学的大宗,那是不行的,还需要其它方面的汲取。
但若只是用来入门,那是足够了。
这也会是世界上最优秀、最高级别的入门老师,找遍全世界,估计也找不出十个。
许广陵决定今天的晚饭,给老先生多加两个鸡腿。
唔,暂时还没有鸡腿,那就来两条糖醋鱼好了!
“古典的,那样的一个时代,数学的萌芽,人们对数学的认识,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从○开始。”
陈老先生用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了一个“○”的形状,“这是零,也是圆,是最初的起点。”
“孩子刚出生,睁开清澈的眼睛看向父母,彼此的眼中,那黑黑的眸子,都是圆的。”
“大人去田地干活,踩着日月的脚步,伴日而出,踏月而归,太阳和月亮,也都是圆的。”
“家前屋后,树是圆的。”
“鸡鸣桑树颠,那以树为巢的鸡,其所下的鸡子(鸡蛋),也是圆的。”
“田里的庄稼收获了,要用小车拉回来,那车的轱辘,也是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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