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生生的一巴掌使这亲民堂内所有人的呼吸瞬间止住。
所有人愕然地看向上官婉儿,而上官婉儿冷若寒霜,哪里有半分娇小可爱的样子,她的目光幽幽转寒,眸中蕴着寒霜,纤手已举重若轻地收了回去,依然伫立在王岩跟前,冷漠如一块坚冰。
王岩愣住了。
然后他下意识地去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良久……良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王岩终于反应过来,他面带羞愤,却并没有反击,而是立即拜倒在地,声音哽咽道:“陛下,陛下……臣蒙陛下信重,蒙起田间,身付教化之重,恩荣出于望外,如今……”王岩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声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臣已年过……年过古稀,以衰病之身,死亡且在眼前,复更何希何觊?恳请圣皇,念臣尺寸苦劳,准允臣还乡致仕……”
说到这里,他老泪纵横。
这番话里没有回击上官婉儿方才的鲁莽举动,表面上是感恩戴德,是要请辞,而实际上却只透露着一句话——臣不服!
他当然不服,身为四门学博士,桃李满天下,清名传扬于神都内外,上官婉儿动手打谁都可以,偏偏就不能打他,打了他,就是辱了斯文,就是凌辱名士。
这一记巴掌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羞辱,而王岩这样的清流官是绝不能受辱的。
所以,他要致仕,而致仕的目的,就是讨要一个公道。
凭什么打人!
王岩话音落下,王伦为首的五个博士二话不说,纷纷拜倒。
上官婉儿打的又何止是一个王岩,其他的博士也概莫能外,甚至于太学和国子学的清流博士也尽都因此而受辱,太放肆了!
“臣等老迈,肯请陛下许归田亩!”
统统都要请辞致仕。
某种程度来说,他们这是要挟,上官婉儿居然胆敢动手打博士,若是没有一个说法,大家不干了。
到时候,必定天下震动,且看你上官婉儿怎么收场。
上官婉儿的嘴上只是冷笑,她背着手,像足了一只戏弄老鼠的猫。
可是……博士们失望了,大失所望。
武则天依旧坐在那里,无动于衷,方才上官婉儿动手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不曾眨一眨,而现在面对六个博士的请辞,她的表现竟也只是庸庸碌碌,连眉毛都不曾挑动,她玉手伏案,掌心托着脸颊,作半醉之态,寰首望案,只留下一个完美的侧脸,除此之外,便是那颤颤的长长睫毛。
这满怀幽怨的反击,居然无动于衷!
六个博士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从未这样失落过,在这教化为重的天朝上国,作为学府中最耀眼的学官,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在君王面前一钱不值!
上官婉儿嫣然地笑了,新鲜雨滴的朱唇宛若血染,这笑声虽是如银铃一样好听,可是在六个博士耳畔却如恶魔之音!
上官婉儿一字一句地道:“此番测考,四门学诗考考生六十三人,尽皆合格,其中更有四人是佳品之作……”
六个博士顿时满脸错愕。
尽皆合格……
上一年,合格者不过十不存一,这……怎么可能!
单凭这一个事实,就足以让他们无地自容了。
秦少游是被他们赶出去的,方才在亲民堂上,他们还在夸夸其词,说秦少游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可是转眼之间,这个草包居然开创了一个奇迹,而这奇迹,足以震惊天下!
短短数月能有如此绩效,而几位博士却是将秦少游逐出了学堂,还口口声声说他是坏人心术,说他是个草包。单凭这一点,无论是王伦还是王岩,识人不明、颠倒黑白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莫说是王岩,即便是沉着冷静的王伦,现在也有些慌了手脚。
这……怎么可能。
他们的心底深处冒出了寒意,所有的底气都被四门学学子的诗考成绩彻底打散。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上官婉儿似笑非笑地道。
“……”王岩答不上来了。
王伦深吸一口气,总算姜还是老的辣,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确实理亏,可是……即便是理亏,上官婉儿也不能打人,所以他必须反击。
“秦助学竟有这样的本事?若如此,实乃四门学之幸事,可喜可贺!”他是老狐狸,立即转换了风向,然后面不改色地道:“秦助教的教学确实怪诞,可谓闻所未闻;出奇制胜,确实有其长处,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言外之意便是,秦少游教书教得好,只不过是剑走偏锋而已,他的教学方法太过古怪,大家看走眼,也是情理之中。反而是秦少游这个家伙,即便能用偏方教学,起了效果,可是这并不代表他确实有才学,既然如此,说他不学无术,显然也无可指摘。
这便是王伦厉害的地方,他们本就是清流,以文章和辩论见长,上官婉儿虽然多才多艺,可是相比这些老油条,未免嫩了一些。
不过……
就在他们仿佛抓住了救命草,自以为可以以此为借口进行反击的时候,上官婉儿却是气定神闲,她慢悠悠地道:“是么?”
她一句反问,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份试卷,将试卷打开,慢悠悠地道:“可是每一个生员在作诗后,在试卷之下,皆写了一点东西。”
见六个博士面带狐疑,上官婉儿笑了:“秦少游在教学的时候,曾教授他们一些诗词,其中有诗两则,乃是他的闲暇之作,好教生员们背诵,以解其义。这两首诗,生员们因为自己的助教被逐出了学堂,所以为其愤愤不平,不约而同的将秦少游的诗写在了自己的试题之下,正好,六位博士都是博学之人,不妨我们一道品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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