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的沉默,代表着反对。
此时无声胜有声,很多事不必张口,却已分明表现了自己的态度。
崔詧不疾不徐,慢悠悠地道:“圣人,臣也是为了社稷着想,惩罚周兴并非秦少游的职责,秦少游又是学官,如此动粗,已是有碍观瞻,圣人若再袒护,不免招惹非议。”
武则天冷着脸,看了秦少游一眼,却是抚案,好整以暇地道:“而后呢?”
崔詧叹口气,道:“圣人理应撤了秦少游的学官,以儆效尤。”
“嗯。”武则天似笑非笑,虽只是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可是对崔詧的话却是不带任何兴致。
崔詧目光一转,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秦少游在学里的政绩可谓是历历在目,近几次测考,四门学的成绩显著,力压各学。再者,他为宦虽不过一載,却是忠心可嘉,功绩不少,臣恳请圣人敕秦少游为县子,以示圣人赏罚分明之意。”
崔詧打的可是好算盘,直接剥掉秦少游的博士,转而请封其为县子,须知这县子,不过是多五百亩地而已,地位崇高一些,相当于正六品,虽然说这个爵位的含金量还算不少,可是秦少游此前就有县男的爵位,再加一级,却失了学官,就显得有那么点儿亏本了。
秦少游却是毫无急躁之色,笃定得很。
他可一点都不担心,这一次这个学官只换来一个县子,倒不是他自信武则天对自己的看重。根本原因就在于,虽然自己和太平公主的关系已经澄清,这官面上的抨击已经彻底消弭。可是这并不代表在那坊间就不会还有一些乱嚼舌根子的人胡言乱语。
甚至老祖宗们注重修史,一旦这事儿有流言,就不免会被后世之人考证,假若大家一考证,虽然流言澄清了,可是你看哪,秦少游在流言起了之后的不久就被革职,虽然加了一丁点的爵位,可是摆明着是明升暗降,莫不是当真有其事,只是武则天作为天子,顾虑女儿的声誉,所以才堂而皇之的把事情澄清,而实际上却勃然大怒,否则秦少游怎会栽这个跟头。
以此推论,那么更多不堪的东西也就出来了。
而要真正的让人丝毫没有把柄可抓,唯一的办法就绝不能明升暗降,而是要给予丰富的补偿。
唯有如此,大家伙儿一琢磨,噢,人家玩弄了你的女儿,你还给他厚赐,以当今圣皇的心性,此事不免荒诞。看来这件事实在是子虚乌有,不过是个周兴的栽赃陷害而已。
这就是秦少游最大的底牌,也正因为如此,秦少游在几日之前,很希望大家一起骂自己,他一点自虐的倾向都不曾有,只不过……事情闹得越大,越是群情汹汹,今日他的好处就越大,圣皇所顾虑的也就更多。
他含笑地站着,看着这一场君臣之间的博弈。
果然……武则天皱起了眉头,怫然不悦地道:“周兴不法,此事已被来俊臣侦知,此等大奸大恶之人,人人得而诛之,秦少游义愤之下,动些手脚也是人之常情,朕看着,县子要晋,可是博士之职暂时没有替代之人,可暂时留任。”
崔詧有点急了,这个秦少游,在四门学里才呆了多久,就闹出了这么多事,再留着,明天还不要放把火把高门都烧成灰烬啊。这厮到处招摇撞骗,说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说什么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副为寒门请命,代表圣人消灭你的姿态,鬼知道最后还会闹腾出什么东西来。
崔詧和秦少游之间没有私怨,可是有的却是家族利益之争,所以现在有了机会,他怎会放过?于是他立即大义凛然地道:“朝廷人才济济,岂会没有合适的人选?臣说过,秦少游打周兴并无太大过错,只不过……有碍观瞻罢了,再任学官,实在有些不合适,臣的意思是封其为县子,以做补偿,不过臣又想了想,这不免有些屈才,秦少游终究还是又大才干之人,岂可放任于江湖,那么不如……晋为县伯,再命其为振威校尉,何如?”
这下是真正的下血本了,倒不是说,武则天不能直接敕封秦少游的爵位和官职,只不过但凡任何事都得有个所谓的名正言顺,得不到百官的响应,即便是武则天,随意封官许愿,也会遭遇许多的反对,而崔詧所代表的却是百官,甚至是阀门,他开了口,武则天顺坡下驴,这件事也就算是妥当了,可谓完美无缺。
这就好像当年武则天要做皇帝,当然不能说老娘要做天子,而是一帮子人,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先是跑出来劝进,你必须得做皇帝啊,你不做皇帝,江山就要没了,百姓们都要饿死,我们也不活了,如此,武则天方能勉为其难。
崔詧自觉地,自己做了很大的让步,他不情愿这样的事发生,至于给秦少游一个武职,在这个时代,倒也是平常的事,关陇财阀们的老传统,一向就是出去打完仗,回来就做大夫,做完了大夫,说不准明天提着刀就去大漠打突厥了,出将入相才是这个时代的本质,文武之间没有太大的界限。
秦少游一听到振威校尉顿时感觉很不好了,投笔从戎啊,好好的一个学官不做,跑去做丘八,这位崔公的想象力不免太过丰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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