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都,狄仁杰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崔詧的警告,某种程度来说,确实是为了狄仁杰好。
这件事不能再插手了。
插手就意味着,将会和天下人为敌,韦家现在在行一个‘善政’,而一旦狄仁杰把这搞砸了,也就意味着,将会得到疯狂的报复。
许多时候,每一个人都各有自己的心思,可是韦家这一步不得不说十分巧妙,他们很聪明的把强大的关陇门阀集合在了一起,使他们从置身事外,从而变成了韦家可以借用的力量。
狄仁杰也不禁动摇起来,他当然知道,案子继续查下去,意味着什么,连崔詧都劝他收手,可见崔詧也遭遇到了强大的压力,毕竟天下人谁都知道,狄仁杰与崔詧之间的关系,狄仁杰不依不饶,不免被人视作是崔詧授意,而一旦关陇诸家认为崔詧不顾大局,居然非要搅黄了还都的事,又会怎么想呢?
崔詧要做的,打击韦家当然必要,可是只要韦皇后在一日,韦家就是百足之虫,即便能借着这件事狠狠重挫韦家,可也绝不可能一棍子将韦家打死,反而这个时候不依不饶,却会成为关陇门阀的公敌,这当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因而崔詧反而最害怕的,却是狄仁杰这一次要不死不休了。
见狄仁杰陷入犹豫,素知狄仁杰性子的崔詧只是苦笑,他劝说道:“天下的事,哪有什么公理可言,若是有公理,今日韦家子弟欺民的事,难道不是每日都在发生吗?欺民的何止是一个韦家,从关东到关中,再到陇西、河北,江南、剑南,这天下哪一处,每日不是在上演这些?恃强凌弱,仗势欺人,这本就是屡禁不止的事,老夫这样说,自然晓得怀英必定会不服气,也必定会对老夫失望,不错,老夫是有私念,这是人欲,这世上哪个人,没有私念呢,怀英,你便听老夫一句劝吧,此事就此罢手,这个公案,得拖着,接下来,还有的是风风雨雨,若是自误,连明哲保身都不能够,怀英便是想要做一些利国利民的事,怕也不可得了。”
崔詧在老友面前,显出了几分惭愧。
人性不都是如此,一旦与自己的利益根本的相悖,即便有天大的情怀,有高远的理念,有深厚的情感,最终不是还要低头。
崔詧看透了,狄仁杰却不曾看透。
他却还是唏嘘,却是生出了一种无力感,无数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抿嘴一笑,道:“我若是妥协,则要抱憾终身,可若是不妥协,固我所愿,只是……”他幽幽叹息,固我所愿,那又如何,固我所愿,还不是要跪下,要向这污浊不堪的世界臣服,俯首帖耳,狄仁杰是狄仁杰,可是狄仁杰依旧还是凡夫俗子,他是人,人就不是钢铁,钢铁尚且会弯折,何况是血肉之躯。
崔詧知道,狄仁杰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打算妥协了。
他没有去安慰,实在是心中有万分的愧意。
倒是狄仁杰犹豫片刻,道:“迁都……当真可行吗?”
崔詧沉吟:“可行,而且是势在必行,洛阳乃是武周的国都,百官早有迁还长安的心意,只是宫中没有表态,所以许多人没有声张,而如今,韦皇后的授意,却等于是一块小石投掷入水,这是要激起千层浪了,怀英……你也要做好准备,还都之后,你我的处境,只怕要更艰难一些。”
狄仁杰点头,一旦还都,韦氏就成了关陇门阀眼中的香饽饽,韦家的根基也在长安,只要回到长安,内有韦后,外有韦家的亲族活动,假以时日,韦氏绝不再是寻常的高门可比,甚至连崔家,只怕也要甘拜下风了。
狄仁杰道:“秦少游不会罢休的。这个人,绝不会让韦家轻松逃过,此人睚眦必报,绝不会甘于寂寞。”
崔詧对此却不感兴趣:“这是他们的事,总而言之,保全住自个儿吧。”
狄仁杰没有再说下去,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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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日不到,还都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洛阳。
如崔詧所料,整个洛阳已经震动,办案的阻力,也越发的大了起来,许多人登门造访,自是来游说地,河南府这边,案子也缓了下来,狄仁杰心绪不好,索性抱病不出。
洛阳城里沸沸扬扬,有人欢喜有人忧,孟津近来连续下了几场雨。
这秋雨竟如春雨一般的绵绵细细,似是带着万千的愁绪,只是这细雨霏霏,依旧阻挡不住穿着蓑衣奔波生计的人,这里的人总是忙碌,连走路都比其他州府要急一些,说话的时候,也急得很,有人笑话说,孟津人说话,总想吵架。
因为外来人多,所以大家都说官话,于是乎,各种腔调的官话汇聚一起,竟也颇有意思。
雨幕之中的神策府,显得冷清了许多,近来枯叶飘零落地,再加上这一场雨,在没有铺设青石的地方,总是显得泥泞,腐败的枯叶与泥水浸在一起,便如这雨幕的世界都污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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