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三天前,被齐国占领的河间,靠近河边名为“平丘山”的地方。
从尧舜时代起,就有人在当时还有九条支流的大河两岸聚居,渔猎拓荒,繁衍生息,到了春秋之际,演化为半耕作半采集的戎狄部落鄋满。此地最初被中行氏控制,臣服于晋国,在六卿内战时,被陈氏钻了空子占领,至今已有六年了。
对于当地的鄋满部落而言,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虽然劳役是多了点:陈氏为了守住这片高唐的屏障之地,每年两次征发他们为齐国筑城。
这一天风和日丽,齐国陈氏的小宗子弟陈豹,率领百余名亲兵和十乘战车,正在巡视平丘山旁的河岸,隔着一条大河支流,对面就是巨鹿之野。
这只是一次例行的巡逻,河间地广人稀,足足有半个鲁国大小的地方,却仅有不到十余万人口,所以齐人也无法在这广阔的土地上驻扎重兵,只能以新建立的小城邑为据点,囊括附近的戎狄部落。再派人巡逻,平时的重点只是检查过往的商旅,越境迁徙的戎狄,而现在,重点则变成了侦察对岸赵军的动静。
因为自从开春以来,沿边的局势就变得很紧张,赵氏去年大举进攻了代国,轻易就荡平代地,虽然只是一个遥远的戎狄之邦,但还是给诸侯很大的震撼。通过其他渠道,陈豹的堂兄陈恒认定,春耕后,赵氏也要对齐国大举用兵了。
齐国已经风声鹤唳,不过陈氏又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因为正值春耕,到处都是在田地里忙碌的身影,赵氏也不例外。陈恒猜测,战争很可能会在三四月的时候到来,而且主攻的方向应该是邯郸、卫国,乃至于鲁国那边。因为赵氏与齐国以冠氏邑为分界,冠氏以南归赵,以北归齐,那里没有河流阻隔,更容易进攻,所以陈氏的重兵驻扎在冠氏,与赵氏新建立的城邑”馆陶“对峙。
纵然如此,河间依然很紧张,早在月初,这边就开始封锁边境,杜绝商旅,要求河间守军每日都要向高唐汇报一次,每天都必须有军队在界河巡逻……
往常一直无事,然而这一日,正在巡逻的陈豹却突然听到随从大喊道:“那是什么?!”
他忙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回头望去,却见隔着平邑山的北方,一道笔直的狼烟正袅袅升起……
这平丘山附近的河道又最为狭窄,宽度不足百步,对岸甚至能往这边射箭,因为齐军人数有限,附近没有驻军,只有一个烽燧。平日的防务,就只能靠在西河里遨游的几条船只,以及烽燧中驻扎的十来人负责。
烽燧本来是宗周用来防御犬戎的边境哨塔,齐国在修筑南部长城后,又在河间设置了烽燧用作示警,见烽燧,如见敌情!
陈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御者,调头!”陈豹听见自己本能的大声吼了起来,“所有人往狼烟方向走!”
等他们绕过平丘山,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西河中央的一条齐国小翼已经插满了箭支,被点燃了船身,船尾已经沉没下去,而它旁边几百步的地方,黑压压密密麻麻的赵军正有条不紊地架设浮桥。
陈豹倒吸了一口凉气,粗略一算,对岸竟足足有两三千人之多!
履行升起狼烟职责的烽燧也已经沦陷,一队泅水过来的赵兵杀光守卒,正在用水和土熄灭狼烟,同时也发现了陈豹一行人。
“撤退!”己方只有两三百人,陈豹没有狂妄到以一敌十,赵军入寇的消息,已经被烽燧不断往后传递,传递到河间的中心东武城,再传到高唐、临淄,他没必要在这里造成无谓的牺牲。
但赵军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那边才刚刚从浮桥上过来,已经有数十骑兵跨上战马,打算追击他们了!
陈豹让众人分为十队跑散,他自己带着十乘车轻装奔驰,在赵骑差点就追上他的时候,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他的驻地扶柳城,一个柳木篱笆为墙,建起的简陋小邑。
他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就下达了命令:“都给我听好了!点燃城邑,然后所有人往东武城撤离,粮食能带则带,不能带则一起焚毁!”
一万齐军分散在河间的十几座城寨当中,野战无能,守城也不足,光是那支从巨鹿渡河过来的赵军,就足以轻易攻破这里,与其资敌,不如舍弃。
所以,必须将军队集中才行,接下来是打是撤,等待高唐那边的陈恒做出决定吧……
于是,在被齐国人统治了六年后,各个简陋城塞附近的戎狄发现,齐人开始撤离,而一支支从西面过来的军队,则接管了统治者的位置。
……
赵氏的河间攻势来的很突然。
恰逢农忙时节,稻禾方嫩,田中水深,虽然早已从其他渠道得知赵氏将发动进攻,但赵无恤毅然在春耕期间用兵还是让陈恒有些的措手不及。
在政变撷取权力后,陈乞坐镇临淄,陈恒则在高唐和平阴之间两头跑,本来岌岌可危的边防在他调整下变得有声有色,至少没让赵氏和鲁国钻大空子。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陈恒感觉自己简直是腹背受敌,鲁国那边肯定得到了赵无恤的指示,冉求和柳下跖一直在齐长城边上打转,晋国方向,羊舌戎帅在邯郸集中的武卒逼压冠氏、东武城。而东阳的阳虎那边则化整为零,一万武卒从西河四处不同的位置强渡,除了一支受阻外,其余都顺利登岸,然后就开始迅速攻城略地,到处都是告急求助,赵军的前锋在第三天就打到了东武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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