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楚君等了整整一夜,刚开始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情等待楚军的消息,后来是忐忑了——没一个人回来报信,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晋军无声无息吃掉了我们一个军?
天亮时分,智盈来拜会楚君,楚君这才发觉,顶着两个熊猫眼的不是智盈,是自己。对面这厮神清气足,一边剔着牙齿一边打着饱嗝,说:“君上,外臣已经收拾好的行装,不知君上打算什么时间动身?”
我什么时间动身关你什么事……哦,原来你真拿自己当作押送我的啊?!
婶可忍,叔不可忍。
再想法子折腾……
就这样,楚君一路上都在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中,反复实践。
这位楚国君主,总有办法把最完美的计划演化成一个闹剧,这让诸侯们一路上乐不可支。而伯州犁与子荡则苦不堪言。
数日后,联军抵达宋国边境外的盟誓台,宋国君臣立刻用隆重的礼节招待参加盟会的诸侯。
这座盟誓台位于宋国新占领土蔡国边境,其实已进入楚国境内,但由于盟誓惯例在中立地区举行,加上春秋时各国疆界意识并不浓厚,故此这盟誓台依旧被认为是宋国的领土,这次盟会也因此被称为“宋之盟”。
这是天下诸侯的大聚会,北方集团各位诸侯几乎都到全了,而南方集团稍稍逊色,由于楚君一直处于被包围姿态,子荡从新田城会谈出来的结果并没有到的反映——越国代表人没有出现,现在通知也来不及了。陈国蔡国已经被灭,但他们两国的流亡公子却到场了。
其实,陈蔡两国到场不到场无所谓,真实的历史上,在宋之盟,陈蔡两国努力巴结楚国,处处维护楚国的利益,以至于楚灵公感激不尽。会盟结束后,喜欢炫耀的楚灵公为了“报答”陈、蔡,回家的路上顺路把这两国都灭了,以此增加自己的武功……
而现在的历史上,陈蔡两国流亡公子虽然在场,但极度衰弱的两国也知道自己地分量,他们是以楚君随从的身份参加会议的,楚国在压根没提这两国复国的事情。
宋国郊迎之后,联军们各自扎下营盘。当晚没来得及举行宴会。欢迎宴在第二天一早举行,这场欢迎会是更加盛大的服装发布会。
宋国是商代贵族,贵族风尚已存在上千年了,春秋时代人们公认:礼在宋鲁。宋国拿出来的当然是他们最享誉盛名的乐舞——桑林。
嘉宾们开始入场,楚君迟迟不至。乐王鲋喜欢幸灾乐祸,他笑着向赵武说:“啊哈,楚君肯定还在郁闷呐,一路上我军包裹着他们行动,好不容易抵达盟台,楚君或许想着能单独扎营,总算摆脱了被包围的感觉,可仔细一看,副帅韩起提前修建的临时军营,居然还把楚军安置在当中。”
宋国左师向戎把赵武拉到一边,悄悄表功:“楚人无信,所以我宋国协助修建盟誓台的时候,特地把楚人的军营设立在当中,并用厚垒高墙隔离开……元帅,这么做没什么错吧。”
赵武微笑:“怎能算错了,宋国做的正符合我心意。”
向戎得意的笑了。
大会预定的“执牛耳者(主持人、司仪)”鲁国君主鲁襄公领着自己的执政叔孙豹走过来,忧虑地询问:“元帅,诸侯等到齐了,唯独剩下楚国君主。如今诸侯们都在站着等待入场,不如在催促一下楚君。”
正说着,牛角号声响起,楚君登场了。在华丽的依仗簇拥下,楚君闪亮登场……哦,他今天换了一身衣裳,身穿“腹陶锦(一种胸腹处镶嵌闪光蜀锦做装饰的丝绸衣物)”,外面披着“翠羽披(一种用绿色羽毛编织成的羽衣)”,头戴“金丝冠(金丝编成的帽子。金缕玉衣与金丝帽的存在,使得学者认定,当时中国已存在金属拉丝工艺)”,足踏豹皮装饰的锦靴,一路顾盼自雄的走来。
果然一出场就是满堂喝彩。
楚君志得意满,站在堂上,他傲然吟诵《诗经.大明》的第一章:
明明在下, (皇天明明俯察人间)
赫赫在上。 (赫赫在上万民仰观)
天难忱斯, (天命无常难测难信)
不易维王。 (身为君王实属艰难)
天位殷適, (上天拥立殷纣为王)
使不挟四方。(终又使其丧失四方)
一位君主,站在首席座位前,哀叹“当一位‘王’真难(不易维王)”,赵武禁不住扑哧乐了,这位楚君,从不忘了随时表现自己啊。他低声嘟囔:“乘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可能是楚君(暗指楚君因乘坐白马拉乘的战车,被迫向周王纳贡);披羽毛的不一定是鸟人,很可能是楚君……哈哈。”
乐王鲋是个马屁精,听到赵武低声嘟囔,他总有办法凑趣,问:“鸟人与楚君,有区别吗?”
赵武大笑。
在这样正式的盟会上,楚君开口吟诵诗词,那是一种礼仪。面对意气风发,俨然以“君王”自居的对手,赵武上前轻声细语赋了《小宛》的第二章:
人之齐圣, (聪明睿智之人)
饮酒温克。 (酒后仍能温逊)
彼昏不知, (昏聩狂妄之徒)
壹醉日富。 (酒醉必然发昏)
各敬尔仪, (各自慎重举止)
天命不又。 (天福不可再寻)
一直处于被包围态势的楚君一出场便表现的奢华浅薄,而赵武显得的沉稳务实,这两种风格形成鲜明的反差。执牛耳者鲁襄公微微点头,春秋小报编辑、鲁国执政叔孙豹脱口而出:“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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