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仓促,变故来得太急太快!
陆家人看到陆建新落马的时候,那几个官兵已然跑远了,甚至连伤人者的模样都没能看清楚。陆缄将陆建中拉下来,骑了那匹老马追上去大声喊道:“你们是哪里的?”
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远的马蹄声。老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跑了十几丈远就再也不肯往前挪动一步,只原地转着圈,不耐地撩蹄子打响鼻。陆缄呆了片刻,挫败地折了回去。
陆建新已经被陆经等人放平了躺在地上,刚才那一鞭也不过是把他身上的绵袍给抽得开了花,不曾伤着皮肉,也没见其他地方出血什么的,就是脸色惨白,人事不省。可就是这样完完整整却毫无生气的模样最吓人,陆老太太老泪纵横,荷姨娘等人只管哭喊,林玉珍只管使劲掐他的人中,大声喊道:“老爷,老爷,你醒醒,你哪里不好了?”言罢又要去扶他坐起来。
陆缄断喝一声:“不要乱动!”从马上摔下来的人,不伤筋动骨很困难,陆建新没有外伤却人事不省,铁定是有内伤的。若是这一乱动,动着了要紧的筋骨怎么办?
林玉珍吃他这一吼,呆了一呆,正待要吼回去,却见陆缄一脸的严肃认真,正撩起袍子蹲下去摸陆建新的脉门,又顺着骨头小心翼翼地检查下去,就不敢多言了,只含了眼泪轻声道:“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泥地里……”
林谨容扶定了她,低声道:“不会的,二郎会想法子的。”
“天杀的,天杀的……”没有死在反贼的手里,反倒死在一直抱着极大希望的官兵手里,若是陆建新就这样没了,长房可怎么办?她可怎么办?林玉珍绝望不安到了极点,靠在林谨容肩膀上无声的抽泣,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昏暗。一只温热的小手抓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她有些不耐,正想摔开,就听见毅郎软软糯糯的,极其小声的喊了一声:“祖母。”
林玉珍抬眼去瞧,只见豆儿抱着毅郎站在一旁,毅郎一手牵着她的手,仰着小脸看着她,那双又黑又亮,肖似陆缄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毫不作伪的同情和忧虑。见她朝他看过来,还体贴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学着大人平日哄他那般的模样,轻声道:“祖母乖,不哭……”
这暖人心的小人儿!林玉珍的眼泪汹涌而出,将帕子捂住了眼,伏在林谨容的肩上剧烈地颤抖起来。毅郎被吓着,瘪嘴要哭,林谨容忙柔声道:“嘘……祖母担心祖父,所以太伤心了,毅郎再哄哄祖母罢?”
毅郎眼里含着泪,忧虑地看看林玉珍,又看看林谨容,伸手要林谨容抱。林谨容轻声道:“你看,祖母需要人哄,娘腾不开手,需要毅郎帮忙呢。”一边说,一边示意他圈住林玉珍的脖子。
毅郎默了片刻,终是伸手抱住林玉珍的脖子,将小脸贴上去,轻轻喊了一声:“祖母……”
陆老太太被沙嬷嬷扶着颤巍巍地走过来,擦了一把老泪,铿锵有力地道:“大媳妇,还不到你哭的时候!”随即问陆缄:“二郎,你父亲伤得如何?”
林玉珍咬着牙擦了泪,疼惜地抱抱毅郎,站直了身子看陆缄怎么说。
他又不是大夫,哪里懂得?不过是摸摸骨头断了没。陆缄叹口气,轻声道:“手臂和腿没摸出什么来,其他不知道。先想法子弄上车,再设法寻大夫来瞧吧。”
众人再度回到垂头丧气的状态,光是拆车厢板把陆建新弄上车就要花不少时间。福娘几个又冷又饿,拿了干粮出来却又没有水,他几个都吃不下去,抱着各自的母亲、祖母只是哭。毅郎也开始缠着林谨容碎哼,豆儿摸出一只橘子,先给了毅郎一份,又万般肉疼地给了力郎和福娘一份。
陆建中和陆经背着人嘀咕一阵后,陆建中上前问老太太的意思:“母亲,眼看着天快要黑了,又这般的冷,孩子们什么都吃不下去,这样拖下去非病不可,三弟也还在发热。不如我们先赶着牛车走前头,让大哥往后头坐骡车慢慢地来。我们一到老宅就寻了大夫来接,您看如何?”
陆建中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平日大家谁吃过这苦头?再说后头也许还会有追兵,可是人多更安全,他们前头去了,只剩了陆建新在后头,不是更危险?但是这么多人和一个不知生死的人相比谁更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陆老太太两处为难,想了许久,终是使人把陆缄喊过去:“二郎,你的意思呢?”
陆缄沉默片刻,淡淡地道:“那就你们先走吧。我带着朱见福他们后头慢慢地来。”
陆建中见他面无表情的,由不得就有些心虚:“二郎,这是不得已的事情,我也不想这样。你放心,我一定把毅郎和你媳妇儿、还有你母亲、三叔父、三婶娘他们平平安安带回老宅。一到地头,我就寻了大夫折回来接你们!我本来该帮着你安置你父亲,怎奈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
陆缄不待他说完就沉默地点点头,自转身去和朱见福商量怎样才能用最轻巧最稳妥的方式搬动陆建新。
陆建中扬声道:“嗳……我说侄儿,你不是为这个生我的气了吧?你不要这样,我不是不想管,也不是不想帮,这一大家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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