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美芳夫妻上京这事可以说是柳从斌一手促成, 老家大伯姑姑们帮着说服的。柳大伯说:“孩子让你去,你就去嘛!去看看孩子们生活的地方也好。做生意?做屁生意哦!过年了孩子回不来,你一点都不想?”
想啊念啊。
加上柳从文一直没跟家里联系,让吴美芳夫妻从一开始担心得断肠, 到听远方亲戚说,看见柳从文出现在隔壁市,想来是到女方家拜访之后的心寒,吴美芳终于点头, 两夫妻上京找另外两个儿子一起过年。
就算点了头,从来没出过门的吴美芳还是没底气,一上飞机都手抖脚抖。柳卫河总算以前带着儿子去拍过戏,又在酒店里观摩过其他小演员的家长, 学了些表面的皮毛, 愣是板着脸假装镇定, 牵着吴美芳的手登机、下机拖行李。他长得高大,柳家三兄弟的身高就是遗传自他, 两人穿着朴素气质淳朴, 特别是吴美芳, 周身都透着拘束,可在柳卫河的牵手下, 两人顺利地和柳从斌会晤,没有遇到任务吴美芳先前担心的“有骗子拐子坏人”等等情形。
来到新房之后又是好几天的适应期, 等吴美芳敢独自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之后, 瑞和也放假了。今天又见到亲切的老二的老板, 吴美芳更放心了:“京城真是好地方,遇到的都是好人啊。”跟瑞和讲她这几天去菜市场遇到的好心人,“我不太会说普通话,那些大哥大姐婶子都不笑话我,可热心了,看,这些菜就是我自己买的。”
瑞和很高兴吴美芳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京城容纳了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的来客,文化交融,心胸博大,做生意的人们见识多了各色口音的人,面对局促的外来新旅客总能用最耐心的态度,让你感觉到这个城市温柔和善的一面。
“可惜了,你的老板老板娘不愿意留下来吃饭。”吴美芳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瑞和安慰她,“他们刚结婚不久,今天是大年二十九,他们也得准备新年用的东西呢,毕竟现在有两家父母需要孝顺了。”
这么一说吴美芳就懂了:“是呢,过年是大事,以前你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从腊月二十六就开始忙了,要买年货炸点心做糕点……咦,他们看起来年纪不小了,怎么刚结婚啊?”
瑞和便边帮忙摘菜边简单地讲一下樊骏理和珍姐的恋爱史:“青梅竹马,两人都专心事业,到今年才空出时间结婚呢。”至于那些岁月里的守候与等待,瑞和并没有说出来,那并不是能拿出来唠嗑的。
午饭做得很丰盛,如果不是瑞和拦着,四个人就要吃八个菜了。“留着年夜饭吃吧。”
吃完饭柳从斌帮着吴美芳一起洗碗,吴美芳把瑞和赶到客厅去:“陪你爸看电视吧。”柳从斌也说:“爸不怎么会调台,哥你去帮忙吧。”
老二/二哥忙到今天才回家,哪儿能让他干活呢。
瑞和总觉得这有些眼熟,珍姐和小胡就是这么对他,常把他往外赶不让他干活。他脚步停顿,刚回头就看见吴美芳看向门口,正好看见他停下脚步就立刻说:“赶紧的出去玩吧。”沾满泡沫的手使劲摆,“去吧去吧。”
到了客厅,柳卫河局促地对他笑,招手:“来看电视吧?”
“嗯。”他坐到柳卫河身边,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电视剧里正好是安素台,柳卫河搓搓手掌:“就是这个台说初二有你演的戏呢,你等会儿,一会儿预告就来了。”瑞和转头看向柳卫河,这个五十岁的男人看着电视机的眼神有些期待的光,然后他也回头来看他,紧张地慈爱地地看着他。
柳卫河的头发白了一半,脸上是做农活特有的黝黑以及年纪带来的皱纹,特别是眼角处,细纹跟鱼尾一样。
每次见面,柳卫河都老了一点。
“老二啊,这房子真好。”柳卫河呵呵笑,手轻轻地摸着身下的沙发,“你有出息了,我真高兴。”
瑞和去抓他的手,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柳卫河身量是高,可年纪上来了,又劳作多年,身姿已经没有年轻时挺拔。瑞和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柳卫河僵硬的骨头,也闻到一股肥皂的味道,这是老家的家里一用二十几年的肥皂,当地物美价廉的肥皂品牌,只有当地才有的味道。
“爸,我记得那一年你牵着我的手带我去拍戏,在火车上你给我剥鸡蛋,自己一个都不舍得吃。”
柳卫河因为儿子突然的亲近而僵硬的身体一下子软下来,他的眼睛湿润了,“哎”了一声:“爸不爱吃鸡蛋。”
“你骗人。”
“我不骗你。我从家里给你带了二十个红蛋,都是家里养的鸡下的鸡蛋,可好吃了,都在冰箱里,明天你生日,我给你热了吃。”
“太多了我吃不完,爸一起吃。”
“我不爱吃鸡蛋。”
瑞和摇头:“你不吃我也不吃。”
摇头间,头发戳着柳卫河的脖子,让他想起孩子小的时候,他抱过的那少数几次。孩子软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脸,让他的心也化了。他忍不住笑了,露出因为抽劣质烟而变黄的牙齿:“好好,听你的。”
厨房里,吴美芳偷偷走回去,她拿衣袖擦眼泪:“你哥太苦了,竟然瘦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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