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卿轻推院门,拉起陆安晴师徒抬步而入,笑容满面道:“晚辈两位夫人甚喜棋道,知计前辈技艺高妙,特来诚心请教。”
陆安晴师徒神色恭敬,笑着颔首,暗自打望院里情形。
屋檐挂有蛛网,房门破落发灰,竹架爬满青藤,果树寻常可见,地面青翠细草是刚冒出来,石桌,石凳,摆弄残棋的葛衣老者……
计原缓缓抬头,两眼眯成一条缝,见前次那名娴静妇人未至,稀疏的眉稍微有舒展。
“老头子不收徒弟。”
“晚辈夫人,自有我家师娘,亲手调教。”
杜少卿心中一跳,随口糊弄过去,牵着两位道侣,到对面的石凳挨坐了。
他使手搅乱棋局,笑眯眯摆上红棋,使出了当头炮。
“计前辈,请。”
“臭手,也敢叫阵!”
计原曾被杜柔痛揍两局,以酒遁逃去,终究有所收敛,嘟哝一句,弓腰弯背,下子如风。
陆安晴师徒在紫荷居厮混数年,与师娘朝夕相处,对此道极熟。
她俩与老者未熟,不知其秉性,又被自家道侣虚张声势叮嘱过,皆兴致盎然旁观,缄默不语。
不到半盏茶功夫。
杜少卿眉头紧皱,手抚一枚小兵,久久迟疑。
陆晚雪斜依他身侧,注目七零八落的棋局,轻声道:“夫君,痛快认败,犹有君子之风。”
杜少卿暗叹,陆师侄实是……,好在来此非是报仇雪恨,不论输赢,起身干笑道:“二夫人,且来同计前辈对局。”
“可。”
陆晚雪先前得了秘授机宜,虽然师父在前,毫未推拒,欣然应允。
有道侣试探院中主人的棋风,她落子极为谨慎,沉吟许久,方走出一步。
她常与师娘对局,毕竟得了几分真传,棋风甚是稳健。
杜少卿旁观了七步,见陆安晴神色甚是关切,也未招呼,闪身去了火房。
前次曾稍做打理,房梁间,蛛网又已斜布。
师娘用过的那张矮凳,摆于灶旁,满落尘灰。
他微有心痛,仔细擦拭后,与陆安晴奉去,“大夫人,此局一时半会难分胜负,可坐此,稍歇。”
陆安晴依言缓缓坐于矮凳上,浅浅笑道:“谢过夫君。”
杜少卿心中一荡:我这婆娘,何曾如此知礼?
些许不快,尽去!
他蹲低了身,将两位夫人散落于地的长裙拾起,挽了结,置于凳旁。
这才到院墙下升起火堆,寻至巷里水井挑来清水,把昨日白捡的山鸡取出两尾细细收拾,用甄老头送的那口大煨盆,慢慢烂炖。
一通忙活后。
杜少卿拍了拍衣上尘灰,凑至石凳旁,棋面新摆一局,料是陆师侄惜败。
“哒……哒哒……”
棋子敲击声,在院里乍起乍落。
又有“咕噜、咕噜……”声,连绵不歇。
如此静观三局,红阳已将高悬。
院里有灰白的烟雾升腾,淡淡的水汽飘散,清香四溢。
杜少卿口水暗流,打灭了明火,任火星继续煨煮美味。
院墙外,时有语声传来。
“好香……”
“那老货终日冷锅冷灶,今儿得了啥好玩意……”
“计瞎子,太阳打西边出来,知晓生火造饭?”
“……”
杜少卿暗有得意,取出窑碗洗净,盛了三碗鸡汤,与石桌旁端去,“计前辈,晚辈新得了一只好煨罐,可愿尝尝?”
计原缓缓抬头,毫不客气接过窑碗,胡乱吃下鸡块,饮尽汤汁,啧啧道:“你这臭手,莫在此晃来晃去,且与老头子寻壶老酒。”
杜少卿探手入怀,掏出沾灰染泥的酒坛,叹道:“这是晚辈好友,珍藏了数十年的陈酿,被晚辈死皮赖脸求来,往后我夫妇三人,怕是无颜再去见他。”
陆安晴耳听胡言乱语,捧着窑碗,笑着劝解:“夫君,我等来叨扰计前辈,莫要吝惜。”
陆晚雪眼眸甚亮,啜了口鸡汤,暗道:“师弟在药铺换来药酒,非是过耗,自用?”
计原面无表情,两手抱坛而饮,未洒落一滴。
随之是“砰”的一声,酒坛置于石桌,棋子微震,
他使袖抹了抹嘴,浑浊道:“老头子身无长物,唯有破院一座,墙角那株树,青果已熟,你这臭手自个上树摘取。”
杜少卿偏头看去,登时愣眼,寻常树果,他拿来何用?豪爽道:“哈哈,晚辈来此,是以棋会友,计前辈不必在意。”
腰间,陡然生痛!
他面色如常,跑前跑后,殷勤服侍了一番。
计原酗酒上头,甚是贪吃,大煨盆本就甚阔,却有半数的鲜美鸡汤,进了他腹肚。
陆安晴师徒见此,越发自如,与自家道侣有说有笑起来。
杜少卿忙活一场,仅饮了碗汤底也不嫌弃,他望着半空飘忽的白云,久久回味。
“距甄老头手艺,差有一两丝,而已。”
至夕阳渐没。
杜少卿未得半分指点,火灰边也无破烂书册,微有失望。
他牵着陆安晴师徒,一路嘀嘀咕咕,返至酒楼客房,
陆安晴查看昨夜布设的阵法,并无异样,幽幽道:“你这混账,平时看来倒也伶俐,怎会如此呆笨?”
杜少卿一呆,忙去窗前闭紧了窗格,虚心道:“大夫人所言何意?”
陆安晴在床中盘坐了,沉吟一二,谨慎言来。
“雪儿常陪师娘消遣,棋道上的算力,凡俗中人难以企及。”
“那……必非常人!”
“妾身都未看出深浅,此等……开口送出之物,岂是寻常?会与你这小修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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