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肖若妍也出奇地安静。她只私下里去见了陈竹君,又经常让他出面替自己办很多事情,陈竹君为她打听到许多关于肖玉仁和冯其中的消息,得知父亲已经病愈出院,冯其中依然紧紧追随李震忙前忙后,她的心似乎才稍许放松。
李震从刚开始欣赏冯其中的才干,再到“九岁红”与肖若妍两件事情上冯其中所表现出的忠诚,让他更加看重冯其中身上甘愿舍其利益而追随他的坚定意志。
除了公开场面上担任西京筹备委员会主任以外,李震还秘密兼任着西京党务调查科科长的职务,也正因为这个职务,才使西京市市长乔峥嵘这样的地方显贵也要忍让三分。为了充分利用冯其中身处梨园行时,在长安城三教九流当中已有的江湖人脉,又考虑到冯其中曾经是长安城秦腔名角这个身份便于掩护的特点,李震决定委任冯其中更重要的职位,将他调入西京党务调查科工作。
冯其中欣喜自己长时间的隐忍终于换来了回报,李震能重用他,当然是对他过去所作所为的最大肯定和信任。他非常清楚党务调查科的来头和背景之深是不可想象的,从今往后唯有拼尽全力去做,才能在自己选定的这条路上走得踏实、走得更远。
很快,李震正式任命冯其中为西京党务调查科特务一组组长,负责对赤党在长安城里潜伏人员的调查破获,并对赤党地工人员从事秘密活动进行情报搜集。当李震将此重担交予他时,冯其中硬是把一股从眼眶里涌起的泪水憋了回去,而令他颇感意外的是调查科交给他的首个任务,居然是负责调查潜伏在长安戏曲界里的赤党分子,并将监视重点放在长乐坊大剧院豫剧社社长曹云亭身上。
话说肖玉仁病愈回家后,又持续静养了一些时日,屡受女儿折腾的悲伤情绪亦平复了许多。孙静怡不仅自己时刻注意言语分寸,还暗示下人均不得提起令老爷不高兴的任何话题。肖家各个工厂的生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天的经营状况,都由王福整理汇总后向老爷和夫人汇报。
尽管肖玉仁的情绪有所稳定,但内心深处经常不由得对女儿离家出走,并和李震这样的龌龊政客沆瀣一气感到自责。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可以把偌大的肖家产业管理得井井有条,却怎么教育不好自己的独生女儿。为此,肖玉仁常常踱步至内室侧房,当着肖家祖宗的牌位掩面长泣,在微微摇曳的烛光里,他祈祷祖宗护佑女儿一切平安。夫人孙静怡见此情景泪如雨下,后悔当年应该给肖家多生下个一男半女,也不至于落得今天如此的痛苦与凄凉。
这天,净一法师忽然派人邀请肖玉仁到妙积寺一叙。按照以往惯例,肖玉仁到了寺庙后,正要往后山落烟亭走去,熟知他的本宏师父微笑迎上前来,请他直接进入大雄宝殿后的寺庙内房,肖玉仁看见法师正与一个陌生人相谈甚欢。
净一法师热情招呼肖玉仁落座后,给他介绍陌生人是长安豫剧社社长曹云亭。一听又是个戏子,肖玉仁内心瞬间感觉不快,但又不好驳了净一法师的面子,便勉强应承了一声。
净一法师微微笑道:“我知道您向来对戏曲人颇有微词,可这位曹社长是仁义之人,是他请我把您约了过来。我本出家之人,不便多有赘言,今日寺院还有佛法普度之礼,我得去前殿料理,您二位慢慢相叙,就当交个朋友吧。”净一法师始终微笑着说话,声音落定处,人影已走出内居,并随手将禅门锁紧,只吩咐本宏看紧,闲人不得靠近。
肖玉仁对净一法师的人望一向敬重,他能介绍的人,想必定有不凡之处,便稍稍抬头看了眼曹云亭,但见其人颜面俊朗、身姿矫健,神态自信而宽和。多半生与人打交道的肖玉仁预感此人定有来头,但不知今日约请有何贵干。
正当他思量之间,曹云亭为他添上茶水轻声说道:“常听净一法师说起肖先生是长安城里不多见的仁义之士,今日冒昧请您前来多有唐突,还请肖先生见谅啊。”肖玉仁是个性情明快、不喜绕弯儿的人,便直言不讳地要曹云亭有事直说、不必客气。
眼见肖玉仁果真是性格直爽之人,曹云亭便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直接了当说了出来,并言及在现今国家危亡之际,期盼肖先生能以民族大义为先,多为红色革命做些有益之事。肖玉仁听得是目瞪口呆,万没想到长安戏曲界居然有这等不凡人物,他深感往日里对伶人不齿的看法多有偏颇。
长期以来,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深藏于肖玉仁的内心。他早已对时下动荡不安的国家现状感到忧心忡忡,即使就自家产业而言,如何在纷乱不堪、战云笼罩的时局里寻得发展,亦是他长时间里最揪心的思考。日夜煎熬中的肖玉仁,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迷雾当中,困闷与彷徨迫使他不得不时时陷入深深的沉思。
故而,肖玉仁对多年内乱、军阀践踏的局面愤懑之余,私下里开始对共产党的主张多有研究,个中道理常常让他感到有如醍醐灌顶,所以他对红色革命并非完全懵懂。从他内心来讲,总想着要和这个国家里真正有道义、有理想的群体为伍,然而当这样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时,心里反而有些说不清的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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