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来的时候，叶音正在看话本。
有一说一，这里的东西实在是稀奇古怪得很，这要是在大澈国她当将军那会儿，哪来这个闲工夫看这个？
别说，其实做个壳子皇后也是不错。
她高兴才没一会儿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路通报皇帝来了，吓得立刻手一抖，将话本子往床榻下一扔，似乎还听到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
她疑惑一瞬但没有太在意，眼下有比应付皇帝更重要的事吗？她理了理衣襟，起身缓步、端庄无比地对着走到门槛的皇帝徐徐行了一礼。
赵亦穿着一身玄衣，手背在身后，一张俊脸上清冷肃杀，半抬手示意她起身，兀自坐到桌边，取了杯壶倒了杯水，叶音眼皮一跳，想起自己今日将酒换成了水，心里又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人的直觉，就是这样不由分说。
她假惺惺地慢慢走过去，面上无比顺从，“皇上，臣妾为你沏新的茶吧。”
她承认自己是在说假话，客气又虚假，但没有想到赵亦看她一眼，居然眯着眼同意了。
叶音：......
啧，失算了。
不过她也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无论是在之前，还是在现在，有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是不会轻易被磨灭的。
赵亦手指动了动，看少女姿态优雅，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茶香袅袅的一盏茶就递到了眼前，少女的眉眼被氤氲起来，却朦朦胧胧可以看到其中的顺从。
只是——
是真的顺从还是假的？
赵亦轻啜了一口，道了声好，拉着人坐下，叶音虽感意外，但短暂的僵硬后，还是依言坐了下来，皇帝神色莫测，像是不经意似的，摩挲着她的手，声音低沉，“阿音，你在香鸣寺的最后一夜，在哪？”
叶音本来犯恶心的毛病瞬间给忘了，全身的肌肤都警惕起来，只觉对方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自己像是被什么冷血动物缠住一般，她才惊觉原来不是所有人碰她她都可以忍受。
她忍着难耐，一脸温顺平静地垂眼，“臣妾自然是在为序妹妹祈福了。”
“是吗？”
赵亦似笑非笑，攥着她的手忽而松开，转而猛地捏住她的下巴，捏得叶音忍不住皱眉，他却无知无觉似的，淡声道，“朕的皇后，可不要骗朕。”
“臣妾——不敢。”
赵亦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手，他鬼使神差地捻了捻指腹，好像少女的馨香和滑腻肌肤还在其上，一时眼神都变得深邃起来，他再去看时忽觉自己一直忽视着、厌弃的人确实是担得起国色天香这几个字。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先帝为他选妻子的时候，从一沓画卷里一眼看中了叶氏女，哪怕还有其身后家族强大势力的原因，他也不可否认，其女之美，实属难得。
父皇问他，“不改？”
“不改。”他言，而后他便看到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在那天露出了笑容，对他赞许有加，感慨道，“我亦觉此女可担其任。”
那年他方十六。
她亦正当风华。
正要说是无一丝动容，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一点实在太淡，就像剑尖的那一抹红，还未细看，就已经被人漫不经心地擦拭去，再无机会细看。
那个人——
是他自己。
或许是想起了以前，赵亦的神色柔和下来，多年忽视掉的那一滴愧疚，在这一刻忽然席卷而来，叫他心生怜爱，左看右看，竟也觉得灯下看美人，滋味另有一番，一时意动，在少女惊呼声中，一把将人抱起，放在床榻上。
俯身压了上去，哑声道，“是朕这些日子忽略了皇后。”
“皇后不要怪朕。”
他取下纱帐，两人的身形瞬间重重叠叠被遮掩起来。
门，被人从外关了起来。
小月转身，一时脸色又喜又悲，五味杂陈，摆摆手，拽着还要守着的小立子走远，低声道，“你看，我们甚至不需要说话。”
是啊。
小立子感叹一声，抬头看了看山雨欲来的天色，心道那百莺宫那位，怕是又要闹腾了。
这皇帝的宠爱，就像这莫测的天色一样，猜不透也看不清。
而他们做下人的，只要在第二天下礼的时候，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就好了。
是件好差事，但也是件考验的苦差事。
他们在殿外，本来都做好了百无聊赖的打算了，谁知下一瞬殿门被砰的一下、大力推开，照进了殿内一身玄衣的皇帝面色难看至极，冷声道，“去百莺宫。”
小立子立时一个激灵，连打量也不敢，忙扬声喊道，“摆驾百莺宫。”
小月步履匆匆地往门内走，人才要绕过屏风往内室走，忽而听到主子一声沙哑的声音，“小月你先出去——”
“可——”
“本宫想自己静静。”
小月再多不甘，此刻也只好按捺住，低头闷声应了声是，将殿门关上，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消失在了叶音的眼前。
此刻，叶音才松了一口气抬手要擦拭额角的汗珠，却有一只手臂环绕住她，替她将额角的汗用绢布细细擦拭掉，十分眼熟，正是她的绢帕。
叶音浑身一僵，抵住对方要靠近的动作，声音沙哑无比，“裴相着实大胆。”
男人手慢条斯理地拂开她的发，对上她一双水意朦胧的眼，低笑一声，“臣多谢娘娘谬赞。”
叶音：呵呵。
时间退回一盏茶前。
眼见着赵亦是来真的，手都搭在了她的衣带上，叶音比起那微不足道的羞涩，更多的，却是害怕。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住了对方的手。
对上对方沉冷冷的目光，叶音低声道，“序妹妹可能在等皇上。”
赵亦蹙眉，随意散漫道，“不过一日不去，明日再去便是。”
呵呵。
叶音在他要动作时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可臣妾今日身体抱恙。”
赵亦淡声道，“来葵水了？”
叶音害羞垂眸，耳垂一片红润，赵亦的怒火顿时消散了几分，喉结无意识地上下动了动。
赵亦败兴之余，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怀疑，对着人冷面冷声道，“皇后应知欺君是什么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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