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参将府,将张大奎又提审一遍后,姬子墨望着桌面上的审讯书稿,陷入深深沉思之中。
曹然睁着一双肿胀未消的脸,一直陪同他折腾到后半夜。
他不太明白,这位大乾国人称智勇双全的贤王殿下,凭借一股子执拗,到底如何能攻打下樊山。
他一名身经百战的军中领帅,自愿来到此处驻守,每日研究战术战机,整整八年,还未有进展。
凭借他,半年之内,想要打下樊山。
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他却需要陪着他去折腾,此事令曹然的心,有些不平。
“殿下,张大奎是一名地道的地痞无赖,经过一番拷打,他一口咬定,仅仅是将东西扔入江心,从未与那边的人联系过。”
“那是何人让他如此做?他又是从何处获取报酬?”
姬子墨眼神犀利,“他定期去约定的船上取得银两。说明那人现在铁定还在江城。”
“他们花费心机囤积食盐药材,定是要保证百分百运送给樊山那头,但却一转身,让他们将东西扔入江心,那边的人,到底能打捞出多少,有保证吗?”
曹然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说樊山需要食盐,是殿下您。
这会说他们不在乎食盐等物的人,也是您。
“殿下的意思是……”曹然试探性询问。
姬子墨的脑海中闪过今日在青山顶看到的一切,沉思一会,冷冷道:“他们或许并非缺少这些东西,而是他们想要江城缺少这些东西。”
“想要江城缺?”曹然将此话当成了笑话。
“这些东西均是寻常之物。青山一脉的山上,药材很多。江城的各大药材铺子,药材种类充裕。”
“江城所用的食盐日常必需品,都是通过正规的官商运来,每月运一次,源源不断,根本不会缺。”
“除非……”曹然眼角一抽抽,忍着疼,调侃道:“除非他们樊山土匪银子多,愿意将这些东西全部买下来。”
自己明明有,还要费尽心思去买,樊山那头的土匪头目,莫非脑子被驴踢了。
曹然拍着胸脯,大大咧咧道:“殿下,您担心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姬子墨一脸沉思,并没有立刻回呛他。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忽然开口质疑,:“若是江城百姓手头的食盐与物资被收购一空,官盐无法运送入城,人们生病,药材铺子无法提供必需的药材,江城会如何?”
“这怎么可能!”
曹然更加否定了姬子墨的推测,“那些押送官盐的人,全部是兵士,谁人能阻挡,药材铺子为何不能提供必须的药材,除非……”
曹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理由,随口道:“除非江城陷入一片汪洋之中,道路被阻,药铺被淹,非人力作为。”
说出这个理由,曹然有些想笑。
因为这个理由,根本不可能会发生。
可他一转头,望着姬子墨等人时,却发现他们各个面色凝重,他的笑一点点凝结在脸上。
“这不可能。”曹然喃喃低语:“江城钦天监的老头,他能掐会算,有情况定会提前通知。”
不过,那个老头闲赋在家很久,整日遛鸟逗狗,快将正事都忘了。
曹然的脸,一下变了。
姬子墨盯着他,一字一句提醒道:“这世间之事,一切皆有可能。”
“属下,这就去彻查清楚。”
曹然心一慌,转身告辞,疾步而去。
参将府大门口,一辆青帐马车缓缓而行,刚拐到正街时,迎面碰到曹然。
他骑骏马,带领一堆人马,领着一个灰袍的老头,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江边的方向而去。
姬子墨缓缓放下车帘,沉声吩咐,“回府吧。”
马车缓缓而行,转过几条街时,天色渐渐暗。
白日里喧闹的江城主街上,越发热闹。
商铺门口挂着形态各异的红色灯笼,巨大的布招牌在冷冽的风中,左右摇摆,猎猎作声。
茶楼酒店中,人声鼎沸,抚琴唱曲的声音,不绝于耳。
街道上,人群攒动,一些游街的小货郎,一边打着棒子,一边吆喝着。
江城,虽是大乾国的边界城池,与樊山土匪隔江而居,城中人员复杂,实在很难管理。
可在最近的十年间,除过三年前的剿匪行动,让民众人心动荡过一次,其余时候,它很安定。
安定的表面下,人们似乎忘记了,对面樊山蜗居之人,不仅是一群缩头乌龟的土匪,而是十八年前,曾经动荡过整个朝堂的叛军。
姬子墨伸手,轻轻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马车穿过主街,拐入偏巷,停在“墨府”门口。
姬子墨从马车上下来,大门口,多日不见的乔展躬身站立在一侧。
他的身后,则是灰头土脸的耿忠。
“殿下,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说。”
几人移步到书房,乔展拱手,恭敬禀告道:“殿下,属下跟踪张大奎半月,自从他被抓入参将府,除过曹然提审过他几次,其余时间,不曾有任何人探望。”
“罗洪也不曾?”
“罗洪最近不在江城。”乔展解释道:“因他娶了张大奎的女儿为妾,曹然为了让他避嫌,派他外出办差事,至今未归。”
“昨日刺杀夏姑娘的黑衣人,属下追查到江城的一家医馆,曾在午后帮一名男子处理过眼伤,之后他自行离去。其余人正在追查他的下落,最晚明日可给殿下一个明确答复。”
乔展汇报时,姬子墨坐在桌前,一手扶着额头,专心细听着。
肖勇听到此,不由质疑:“那曹然,难道没有一点嫌疑?”
他不信,插话道:“曹然身为一名参将,身边不曾有家眷,却常年定期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兴寺上香礼佛,实属蹊跷?”
“时间地点人物,眼部受伤,巧合太多,让人生疑。”
姬子墨听到此,挥一挥手,“曹然是可信的。那座大兴寺,便是他出资兴建。他去祭拜,去礼佛,全部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身侧三名护卫,均不知主子说的是谁。
这件事,据今太远。
发生在十八年前。
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的画着圈子,姬子墨沉声道:“是一名婴孩。”
只此一句,再也不想提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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