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四季如春,昼夜温差较大,此时正值深夜,凉风中带着寒意,她忍不住打一个寒战。
“我与你一起去!”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包裹住她单薄的身子,细心地替她系好带子。
两人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地往垂柳街而去。
今夜,注定难熬而漫长。
垂柳街的大道上,火把的映衬下,街头巷尾,人群攒动。
街角的墙根下,三三两两的病患们,蜷缩着身子,躺在破败的凉席上,呻吟哀嚎声不断。
刘老带着医馆的医者,穿梭在各处,挨个医治,忙得焦头烂额,一抬头,瞅见她,顿时眼中光芒亮起,“丫头,你终于来了。”
他小跑过来,顾不上向主子问安,催促道:“突发很多病患,全部收住在此处,各个病症危急,晚一点,慢一点,全部性命不保。”
只要这里出现一具尸体,蛊虫便会在尸骨中苏醒,散发,届时,整个江城人的命,都要葬送了。
危机无时不刻存在着。
姬子墨望向闪烁火光中的人群,沉声命令道:“刘老,极力救治每一个人。不过……”
他面色严肃,沉声道:“一旦出现死亡之人,立即就地火葬掩埋。”
焚烧尸体,烧死蛊虫,这是杀死体内隐藏蛊虫的唯一的方法。
大乾国之人,盛行土葬。
对于死者家属来说,焚烧逝者尸体,等同于挫骨扬灰,对死者是最严厉的惩戒。
此命令一出,喧杂的夜里,忽然一下子寂静无声。
所有人均转过头,望向这个方向。
尤其是那些躺在地上的病患们,眼神中盛满了惊恐与绝望。
很多人,并不害怕死。
甚至很多人,经常性将死亡挂在口头上。
可当一个人真正面对死亡威胁上,那些平日里潜藏在心灵深处的恐惧哀愁便会犹如火山爆发,岩浆喷涌一般,汹涌而至,滔滔不绝,瞬间将人的理智淹没。
这世界上,真正有几个人不怕死。
夏芊芊瞥一眼身侧的人儿。
她明白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如此光明正大的公布出来,或许可以激发这些人的求生欲。
她心中打定主意,缓步上前,扬声道:“诸位莫要担忧。贤王殿下仁厚,特请御医院院士刘老亲自出马,为大家诊治,其药材全部出自江城最好的药材铺子百草堂,又派来各大药局中的管事医者前来煎药。”
“此病来时凶猛,又兼传染,但并非顽疾!”
“你们莫要恐慌,只要配合治疗,此病完全可以治愈,你们可愿否?”
夏芊芊的话,瞬间向众人黑漆漆的心头撒下了一片希翼之光。
“我们愿意!”
“我们愿意!”
“我们……”
一时间,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谢贤王殿下救治!”
“谢夏香主救命之恩。”
之前,整个大街上,呻吟之音,低沉暗哑,有气无力。
此时,却仿佛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那沙哑之音,汇集到一起,也可以响彻整个街道。
“好!”带兵打战与救治病患之前,都需要鼓舞士气,做好心理建设。
此时,人们的求生欲达到顶点,对于救治工作,便少了很多的阻碍。
“耿护卫,烦请派人搭大锅灶。”
“是!”
“刘老,您带着其余的医者一起诊病,开方子。”
“好!”
“其余药童,负责煎药,分发给病患,盯着他们将药全部喝下去。”
“遵命!”
夏芊芊分配好工作,侧身到:“殿下,我去给他们施针,你上马车候着我。”
接触病患,便有被蛊虫感染的风险。
他乃贤王殿下。
大乾国,皇帝年纪尚幼,整个国家尚需要他去扶持,容不得冒任何的风险。
“我与你一起去。”他没有丝毫迟疑,站在她的身侧,“耿忠笨手笨脚,没办法给你打下手。”
耿忠:“……”
默默地低下头,耿忠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是笨手笨脚。
殿下给他一口黑锅,他不背也得背。
夏芊芊蹙眉,“我不用人打下手。”
“你需要!”他眸眼黑黑,语气笃定。
她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好!”
她转身从车厢中拎出医药箱,塞到他手上,“会很辛苦,如果累了,便交给耿忠。”
他的体力,难道还不如耿忠吗?
她的话,成功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本殿下体力很好,你会见识到的。”
夏芊芊:“……”她总觉得这句话,有歧义的意思。
不过现下,她无暇反驳。
“我们走!”
垂柳街,忙碌的身影越发地多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冲破天际边的云层,透过树梢的点点新绿,照耀在树下一顶顶奢华的帐篷上。
帐篷外,清一色素雅月白色短褂的药童们,面带白巾,手端一个个白瓷药碗,碗中的黑色汤药冒着袅袅热气。
浓郁的药味飘荡,弥漫在空气中。
他们将汤药递给帐篷中的病患,一声声叮嘱着:“来,趁热喝。”
垂柳街上,顺着院墙外的大树下,新建了五个炉灶台子,灶膛中柴火红红,其上一口口大锅中,黑色的浓药汤泛着白沫,翻滚着。
空气中的药味,更加得浓郁了。
大锅前,刘老亲自掌勺监工,负责盛汤药,一旁的机灵鼠带着同伴们在积极地添加柴火。
远处河边的柳树下,少女坐在一块石凳上。
河水潺潺而流,柳树枝迎风飘荡,轻盈的枝条划过水面,荡漾其层层涟漪。
少女的目光从那些扩散而开的涟漪,落到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轮通红的太阳上,长舒一口气,“太阳出来了。”
光明洒落地面,黑暗终究无处可藏。
整个江城的病患,全部召集到此处,集中处理。
经过漫长的一夜守护,无一人死亡。
对于医者,这便是最大的成就。
他走到她身侧,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中。”
那是一双小手,手指纤细,手掌单薄。
由于诊病时,她会戴着一双奇特的手套。
那手套不透气,夏日的天气,手指头闷在里头一整晚,指尖的皮肤早已泛白,指缝间淹红了,手背上,更是有一些不知何时碰撞时的淤青。
是昨夜被冯卫所伤?
是看病时,被谵妄中的病患抓伤所致?
他的心,莫来由得一阵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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