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宫里休息了一个时辰,补回了之前被打扰而中断的午休,一袭盛装出现在御书房时,皇后的脸色看起来一如往常的冷艳高贵。
皇上常年龙体欠安,在宫里同样不是什么稀奇事,按照往常的惯例,皇上每日午膳之后,会有两个时辰固定的午休,休憩之处是在御书房的湘妃榻上,不出意外状况,此时正是午休结束醒来批阅奏折的时候。
龙体欠安,似乎相对的胆子也小了许多,自从禁卫军统领子聿进宫当值之后,皇上要求每日午休之时必须由子统领守在御书房外,方可安心入睡,自然,这深得皇后心思。
因为她和慕容霆都知道,禁卫军最高统领子聿是直接隶属于凤王苍凤栖的势力。
不出意外地,看到常年一身黑衣的子统领笔直站在御书房门外,高大挺拔的身姿似乎永远如一座山一样无法撼动。
见到皇后和她身后捧着银质托盘的高挑侍女,他面无表情地微微抱拳,躬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此人据说出身寒门,因一身难得的武艺而受到凤王青睐,继而受到重用。然而,每见到他一次,身份高贵的皇后娘娘都无可避免地想要皱眉,宫里的人除了皇上,哪一个人见到她不恭恭敬敬跪地叩首,战战兢兢行礼,只有这个男子,从来不知屈膝为何物,微微躬身,轻轻抱拳就想敷衍了事,他以为这宫里是江湖?
对于一个出身寒门的人来说,这性子,未免高傲得有些过了头。
压下心底不悦,皇后淡淡颔首,看在凤王的份上,暂时不欲同他计较,况且,目前还有比他的失礼更为重要的事值得她费神。
待凤王返朝,必须让他好好教教属下何谓宫廷礼仪,何谓上下尊卑。
推开御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巨大的藏书架,皇后视线微转,宽敞的书房里所有摆设一目了然,皇帝处理政事的书房自然比之一般官员的书房要大很多,因为并没有用屏风之类的隔断,所以唯一可以区分内室外室的方式,便是可以看藏书架和御案的位置。
已经来过这里无数次,皇后闭着眼睛都能知道皇上的御案在何处,更知道此刻皇帝陛下就坐在御案之后,尽责地批阅着一本本早已定了结果的奏折,虽然事实上,他的批复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只是自欺欺人地维持着帝王最后的尊严而已。
领着侍女走到案前,示意她把药膳放到案上,皇后凝视着御案之后那张熟悉的苍白虚弱的面孔,淡淡道:“皇上辛苦了,臣妾给皇上带来了补身子的药膳,皇上稍歇一会儿吧。”
埋首在成堆奏折里的中年男子抬起头,目光黯淡无神,面容苍白憔悴,显然已病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淡淡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眼继续毫无意义地翻看一本本折子。
“皇后怎么有空过来?”漠然询问的声音听来不但虚弱,并且毫无感情。
他们二十多年的夫妻,到如今早已是貌合神离,早在权力被架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是真正的夫妻了,或许说是敌人更合适些。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因此,已然没有再绕弯子的必要,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女退下,待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消失之后,皇后才淡淡道:“皇上日理万机,应该珍重龙体,这碗乌鸡汤集数种名贵药材精心熬制而成,对皇上的身体大有益处,皇上不如先尝尝如何?”
“数种名贵药材?”皇上头也未抬,漠然问道,“哪数种?可有一种叫做血见愁,福寿草?”
血见愁,福寿草不是剧毒,食用之人轻者要不了命,仅头晕目眩、身体一天天虚乏而已。
皇后脸色一变,冷冷道:“皇上说的什么意思?”
“没什么。”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皇上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低低咳了两声,却觉得喉咙里愈发奇痒难耐,忙放下手里的折子,从袖口掏出手帕掩住嘴,却控制不住一发不可收拾的剧烈咳嗽,听来都有几分撕心裂肺的惊心之感。
皇后冷眼旁观,并没有伸出手帮忙的意思,只是毫无感情地问了一句:“皇上,要臣妾宣太医吗?”
“咳咳,不……不用,咳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持续了差不多有一盏茶功夫,皇后看得无动于衷,门外两人却是听得眉头皱起,嘴角抽搐。
一直咳得苍白的脸色都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剧烈的咳嗽才慢慢缓和下来,皇上拿下手帕,在手里捏紧,不动声色地放回袖子里,皇后余光瞥到,眼角不由一跳,明黄色手帕上,一抹鲜艳耀眼的红色,如二月里盛开的梅花。
冷漠的嘴角,缓缓扬起别有深意的弧度。
皇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皇后的异样,拿过盛着药膳的银碗,就着银勺,缓慢优雅地吃了起来。
刻意用银碗银勺是想证明药膳无毒吗?皇上暗暗想着,这世上还有很多药物是银器验不出来却对身体有极大伤害的,因此,这样的证明根本毫无意义。
皇后始终秉持着作为一个臣妾的恭谨,站在御案前面,语气淡然道:“皇上近日身体状况似乎愈发严重了。”
皇上漠然点头,所以呢?
“也该是时候册立储君了。”
皇上依旧微低着头,将银碗里能吃的东西全部吃完,将碗推到一边,擦拭了下嘴角,才缓缓道:“太子不是早就立了。”
皇后一愕,继而缓缓眯起双眼:“皇上什么时候立的太子?立的是谁?臣妾为何不知?”
对于她隐隐带着质问的口吻,皇上且当不知,又低低咳了几声,才嗓音略显沙哑地道:“凤栖凤栖,凤之所栖,皇后贵为国母,苍月皇室只有历代储君方可被封为凤王,这些年,朕以为皇后必是知晓的。”
她必是知晓?试问,有谁曾经告知过她吗?”
凤栖,凤王,她倒是曾大胆猜测过其中的涵义,然而,却到底觉得没有真正的圣旨来得叫人安心。
“那么,”她缓缓开口,一双犀利的眼眸盯着对面身体已孱弱到了极致的男子,她二十多年来名正言顺的丈夫,也是这天下江山的主人“为什么皇上一直没有颁下册立太子的诏书?”
“诏书早已拟好,只是,咳咳呵!”皇上似乎有些精神不济,断断续续咳了几声,苦笑道:“早在多少年前,传国玉玺,就从宫里丢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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