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显庆的表现实在是难及预期啊!”
想到这里,李泰又不由得暗叹一声,之前李穆率领一万师旅自上党北进,却迟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战事一直进展到了如今,他这一路人马仍然没有给井陉方面造成足够的压力,迫使李泰不得不投入更多的价码来引诱齐军出击。
李穆的表现的确是有些不佳,若使他能及时突破八缚岭一线,西可搅乱晋阳,东可与李泰所率领的河北师旅内外夹击,直接将井陉强攻下来,不至于被段韶将东西隔绝至今。甚至到现在李泰都还没有稳定的渠道去获知杨忠他们的消息,心情也变得有些不能淡定。
且不说李泰心中对如今战局发展的不满,段韶在将战场形势观察一番之后,眉头也深皱起来,口中沉声说道:“李伯山颇擅以步制骑,其步阵既坚且厚,极难攻克,穷攻其长,越战越伤。今其身处阵外,唯从速击之,迫其更换阵势,才可把握战机!”
铜鞮之战中,齐军数倍于魏军,结果还是在正面的阵地战上损失太大从而引发了全线的崩溃。经历过当年此战的齐军将士们对此都仍是记忆尤甚,包括段韶在内,眼见如今两方交战已经屈于下风,也不敢奢望能够在正面交战中争取转机,而且眼下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可以供其挥霍消耗。
不过由于魏军此番结阵的特殊性,使得主将没有融于阵中,所以段韶便打算集结如今战场上的机动力量,直向后方的敌军大纛冲杀施压,希望在魏军的应对当中把握到新的有利于己方的变化。
此时的战场上,齐军的机动力量还是非常可观,除了段韶自滹沱河带回的几千人马之外,战场上还分布着几千徒卒,此时集结起来足有近万骑兵,当其从各个方向往魏军中军大纛所在冲击过去的时候,声势也是十分的惊人。
对于齐军骑兵向此冲杀,李泰倒也并不感到意外和担心,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天然就能吸引最大的仇恨。与自身遭受围攻相比,他反而比较担心齐军尝试脱离战斗、转移别处,因为眼下河北方面的魏军分战几处,机动力并不占优,一旦遭受齐军骑兵的高效奔袭,应对起来也是非常的麻烦。
当然这种危险也只存在于理论上,如果说段韶是北齐千里驹,如今的井陉就是他的拴马桩,眼下率军出击对他而言已经是冒险了,如果再集结麾下骑兵力量辗转奔袭各方,哪怕是侥幸让其收复了邺城,也难挽回晋阳方面的劣势。
毕竟眼下河北的秩序崩坏已经非常严重,并不是他匆匆收复便能恢复原貌,而魏军已经在河北营造起了足够的影响力,眼下是可以直接放弃河北转进晋阳的。战略上所获取的巨大优势,是可以让魏军去做一个喜新厌旧的渣男,而北齐则像极了一个被偷家之后不知所措的苦主。
眼见齐军诸路骑兵向此会击而来,李泰并没有急于转移阵地,如若此际向步阵合并,只会让如影随形的齐军趁势在步阵中撕开一道口子。而其身边部伍步骑兼有,明显是比不上全骑兵阵容的齐军,走避更是下策。所以李泰非但没有转移,反而着令队伍中的骑兵将士们同样散开出击,趁着齐军骑兵被吸引至此的时候杀向那已经被压制的齐军步兵战阵。
至于他的身边,则只留下两千名配给枪盾重甲的精兵列成的方阵,排列在大纛周围四面应敌。
鹿泉这里两军主力会战的同时,其他各处也都没有停止情势变化。
平都城地处八缚岭的南侧,因其身处崇山峻岭的环绕当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是上党地区经太行山路出入晋阳的必经之路。
此间接连多日厮杀声响彻山谷,就连那城池附近的塬壁上血水风干而后又被浇染,透出一股深邃的让人心悸的深褐色。
此城两侧山壁上多有凿窟佛像,而今在那些佛窟中栖息着一群食腐的鹰鹫,每当城外的战事结束之后,那些鹰鹫就从佛窟中飞出,争相啄食抛扔在城池内外的尸体腐肉。偶有尸骸残片被叼入佛窟中积攒起来,那画面看得人不寒而栗,但却又透露出几分诡异的佛性。
这一天,山谷间又是杀声震天,杀声在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才渐渐变得微弱起来,但很快又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欢呼声。
“终于、终于攻克了平都城!”
李穆身披甲胄,扶刀站立在巨石砌成的平都城城头上,他眼窝深陷下去、两眼密布血丝,两鬓灰发横张,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难言的疲惫,唯有当视线望向脚下已被攻克的城池时,脸上才露出一丝欢畅的笑容。
自从奉命自武乡北进以来,李穆一行被困在这平都城外足足二十多天的时间,二十多天来,每天都要奋起攻城,但却屡屡都被击退。有的时候侥幸杀上城头,但又被城中守卒悍不畏死的夺回,又或者从北面涌出的援军,生生将魏军将士逼退,使得攻城之战屡屡功败垂成。
二十多天的艰苦战斗下来,如今魏军仍还保持着战斗力的军士才只有不足五千人,死伤过半才总算是打通了这一八缚岭上最后一处障碍。跟随李穆一起登上城池的将士们也都忍不住的喜极而泣、仰天长啸,发泄着心中挤压已久的愤懑与攻克城池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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