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下大势的发展却不会受他一个敌方豪强的心意影响,他这里希望能够自守乡里、与世无争,可是当淮南的唐军向北推进的时候,他所处的琅琊郡便无可避免的要遭受冲击。
“使君,唐军已经连下数城,乡义们尽管极尽阻挠,也难阻其军向前推进。若是即丘城再被攻克,则大半乡土尽为所侵啊!而今城中父老委托下官来问,若仍需战,请使君速速率部前往增援。若不再战,则速告父老开城请降,犹能不失归义之迹。否则若待城破,恐怕满城父老俱为刑徒啊!”
有从即丘奔行而来的郡府官员来到新泰城,见到羊烈之后便作拜说道。
羊烈听到这话后也是不免愁容满面,心中左右为难。之前的他是想要等到局势更加明朗之后再思忖该要何去何从,原本在他想来唐军纵然要征讨盘踞青州的高湛,无非是沿河一路东进、直取青州,不会对地处群山之间的新泰城过多关注。
如果高湛承受不住唐军的攻势而败亡,他自然也就会奉表降唐,使得此境传檄而定,无论是他还是乡人都能尽量避免遭受战争的波及。
可是他却没想到唐军竟然直接从淮南发起进攻,而地处鲁南的琅琊郡便首当其冲的遭受攻击。原本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顺势降唐,可是几日前青州方面突然派遣使者至此,传达伪主高湛的诏命,将其封授为泰山郡公、北徐州刺史,这又直接将他挤兑的进退两难。
虽然眼下乡中父老们还不是很清楚天下大势的变化,但羊烈如此身份自然有其消息渠道,河北赵郡李氏族人们因为贸然接受伪主高浟的封授而遭到严酷刑罚,几乎满门处斩,羊烈对此也早有耳闻。
他原本是不打算去搅合高湛那一滩浑水,可是现在麻烦却主动找上了他,他就算说自己不愿意接受高湛的封授,唐军又肯不肯听他解释?
面对来自即丘城的下属求救与请示,羊烈一时间也不知该要作何回答。他当然是不愿意率部与唐军开战,不愿意让自己彻底的没有了退路,牺牲宗族子弟和部曲壮丁为高湛挡灾消祸。
可是就这么直接向唐军投降的话,他又有些担心或会得不到礼遇,尤其高湛刚刚还对他进行一番封授,这会不会成为唐军打击他的理由?
正当羊烈还在满心纠结,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却又下属来告城外有唐军使者前来求见。
“快快有请唐使!”
羊烈得知此事后,心内也是一喜,他虽然还拿不准唐使此来的目的,但既然遣使至此便意味着对方也有沟通的意愿,只要能够有的谈,或许就能谈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很快,一名身材高大壮硕、年纪在三十多岁的人被引入府中,见到羊烈之后便抱拳说道:“末将乃大唐代国公、扬州总管若干使君麾下部将,奉代国公命前来求见羊使君。久仰使君威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贵使不必多礼,快请入座!”
羊烈也并不倨傲托大,从席中站起身来微笑着对这一名使者说道,可当他视线落到这使者脸庞上时,却依稀有种熟悉感,忍不住便询问道:“请问贵使何乡人士?望来竟如此面善,似是依稀相识。”
此人闻言后顿时神情一肃,举起两手向着羊烈长作一揖,旋即才又说道:“前以公事相见,未暇细述身世。使君明识,竟已得见端倪,某名羊鹍,旧于襁褓即随家父南去投梁,乡土人事多有陌生,不意叔父竟能一眼辨识……”
“你、你是……祖忻兄的儿子?你竟、竟随唐军杀还乡里?”
羊烈听到这话后顿时瞪大双眼,数息之后才确定此人身份,原来竟是他堂兄羊侃的儿子,但很快脸上便又流露出惊疑之色,全无亲人重逢的喜色,反而更露忧色。
羊鹍将对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又欠身说道:“不错,某今正为代国公麾下部将,此番因以公务来见,未具家礼以拜,还请叔父见谅。”
羊烈盯着羊鹍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堂中的气氛也变得颇为尴尬,如此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望着羊鹍沉声说道:“唐国主将遣你入此,有何言告我?”
在知道了羊鹍的身份之后,羊烈非但没有表现的更亲切,态度反而还疏远冷淡了几分,并且眼神中还蕴藏着深深的戒备。这是因为当年羊鹍的父亲羊侃叛魏南投的时候,羊烈并不支持,甚至还跑到洛阳去进行告发,之后北魏派遣大军前来围剿,尽管羊侃仍然突围南去,但是彼此间的关系自然也就不复亲情可言。
羊鹍自然也清楚羊烈的想法,闻言后便又欠身说道:“当年先父起事南投之时,某仍身处襁褓之中,虽云出身此族,但乡土人事俱不熟悉。今追从代国公于征途,代国公问我乡里诸事,我却一概难以回答,念及叔父久居乡里,故而请缨来见,希望能将叔父向代国公引荐。”
羊烈仍然紧皱着眉头,之前他心情焦灼、左右为难,唐使到来他是既愿意沟通一番,可是到来的竟然是羊鹍,这就让他感到狐疑尴尬,搞不清楚唐军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
羊鹍见羊烈沉吟不语,便又再说道:“当年故事,某虽亲历,但却人事未知,多由旁人口中得悉。而今时过境迁,是非或未定论,人事却已了结。先父求仁得仁,叔父则仍安居乡里,也算是各自夙愿达成,无谓更作纠缠。憾我伯父,凡所取舍未竟始终,以至于身为所害,使人叹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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