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些上缴的赎罪钱帛,朝廷则会用于赈济自大统以来阵亡将士的家眷。如果还有剩余的话,则就发往河北于州郡建立义仓,用以赈济因战争而沦为孤寡的民众。
这一令式自然就是针对原北齐官僚体系所进行的一次剥削,李泰也不担心那些北齐官员们会因此跳反,如今关东诸方情势悉定,而且府兵系统已经在河北站稳了脚跟。将罚没钱财与赈济河北孤寡联系起来,还可以避免人情上的煽动。单凭北齐所残留的行政结构,更加难以掀起什么风浪。
因为有许多北齐官员都是直接被作为战俘押引到了关中,身上自然也不可能携带太多财货,一时间难以凑齐赎罪的钱帛。
有鉴于这种情况的普遍性,为免那些官员们因为无钱赎身而长久受监,李泰特着有司暂出内府库物借于群徒,让他们能够早早的赎身免罪,等到恢复自由之身后再从容筹措钱货归还内府即可。
如果这些人肯落籍京畿的话,连利息都不会收取,只需要在规定时间内还上这笔财货即可。如果他们思乡心切,执意归乡,那也都不加阻止,相关的钱款将会由地方官府代收,皇帝陛下自然不会放贷牟利,但钱物运输需要的脚力消耗还是要由他们各自承担的。
所以这些受监于刑司的北齐臣员们便也都陆陆续续获得了赦免,各自无缺无损,只是手里多了一份由禁中内府出具的借据。
当然也有人家境殷实,家人亲友及时的在长安筹措到足够的钱帛,便会选择直接缴清罚款以免除后续的一些麻烦,这当中便包括北齐的重臣赵彦深。
赵彦深之所以能够痛快赎身,倒也不是因为其人家境豪富,而是因为钻了令式的空子。罚金的多少是按照原本在北齐的官爵高低来确定的,但赵彦深在晋阳城破之前恰好因为劝阻齐主高演不要给其母娄氏搞什么盛大丧礼而触怒高演,从而被剥夺官爵、逐出宫去。
所以赵彦深在被执入关中的时候,乃是一介白身,若非其人声名颇重,恐怕都不会被押到关中来。
大唐朝廷对于令式的执行是非常严谨的,由于令式初发没有考虑到赵彦深这样的特殊情况,所按照的乃是攻破晋阳时从齐廷中所查抄的官爵名册制定罚金,被褫夺官爵的赵彦深便上缴了很低的罚金便重获自由。
赵彦深旧年在东魏北齐深得高欢父子信任,并且在北齐屡参铨选,加上为人谦和谨慎,因此在关东时流当中也颇有人缘,随着其人重获自由,许多如今待在长安的关东时流便纷纷前来拜访。而且因其与司马消难之父司马子如还有一段宾主之谊,故而司马消难还特意在府上宴请赵彦深。
因为之前聚弄声势而遭到贬官惩诫,司马消难相较之前倒是消停了许多,今日在邸中也只是宴请了赵彦深和其他几名关东旧识,所谈论的也只是关东旧事。
席中司马消难问起赵彦深日后打算,赵彦深便叹息道:“关中风物虽然欣荣,终非吾乡。今蒙唐主垂恩特赦,侥幸历劫而未死,某亦意懒志疲,唯愿返回晋阳卧养乡野,不欲再历人间繁华。”
“长安虽好,非是吾乡。倚势凌人,数不胜数。闻公此番归养之言,我亦深有同感,与其宦海浮沉,消磨志趣,不如归去啊!”
司马消难近来也颇心灰意懒,闻言后便心有戚戚的叹息说道。
几人于此正作伤感闲话,忽有门仆来报外有宾客求访,而当司马消难低头看到名贴上所署乃是祖珽,当即便将眉头一皱,不悦道:“我与此徒素无交情,他今来访作甚!”
旁边他的堂弟司马子瑞则凑上来小声说道:“祖孝徵虽是小人,但却甚趁时势,前从许国公东讨青州余众,此番以功士入朝,今递帖来访,还是不宜轻慢啊。”
祖珽之前作为韩雄的参军随军一同出征,在平定青州余寇之后,韩雄总述前功而进封许国公,至于祖珽也借此番功绩而作为功士入朝,算是如今北齐人士入朝混得还算不错的。如今司马消难可不再像之前那么风光无限了,对于祖珽这样的得势小人还是不要太过得罪为好。
听到司马子瑞的劝说,司马消难才着令家奴将祖珽邀请入宅,至于他自己当然不会亲自起身相迎。
不多久,身穿一袭簇新衣袍的祖珽便被引入进来,见到堂内众人后便环施一揖,口中笑语道:“日前入京时便有意前来拜访荥阳公,因事而延、至今方来,还请荥阳公见谅。不意赵侍中并在此处,当真让人惊喜……不对,而今不应复称旧号,失礼失礼!”
祖珽旧在东魏北齐虽然才名不小,但却乏甚令誉,故而司马消难、赵彦深等人对其也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略作点头致意。
祖珽对此倒也不以为意,自行走入一空席旁,入座前又让司马消难家中奴仆用麈尾扫尘,并且指着身上的衣服笑语道:“齐纨鲁缟并是人间珍品,此番征讨青州收缴贼赃,朝廷厚赏功士,量裁成衣,实在不敢将此功袍玷污。”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小人得志的模样溢于言表,看得司马消难等人也都不由得眉头深皱。
落座之后,祖珽便望着赵彦深笑语道:“旧于贼廷,常闻赵公令誉贤声,不意除此之外,赵公整治家业也甚有长才啊!日前朝廷新颁赎身令式,转眼赵公便已脱囹圄。公旧于贼廷官爵显赫、人所不及,今能自赎,想必也是所费颇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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