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荆州群属告辞离开军营的时候,各自思绪全都有些混乱,明明只是结伴前来迎接新上司,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场战争动员大会?
他们这些人不只是州郡官员,也是境内各拥势力的豪强,故而每个人也都各依官职势力而被分派给不同的助战任务。
从内心里而言,他们当然是比较抵触此事。毕竟两国边境已经多年未有成规模的军事摩擦,包括此番南梁进犯也只是见此间不失武备便引军退走,并没有向穰城发动猛烈进攻。一旦轻启战端,人命伤亡总是免不了的。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作此想,这位新使君豪赠旧使君上百斤金饼那一幕给他们带来的冲击至今仍未消散。他们各自思计即便不能如泉仲遵一般获得那般豪赠,哪怕几十斤、甚至十几斤的金子也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富。
而且由于种种原因,南朝襄阳虽然与穰城相聚不远,但是较之此间却富饶的多。若是开战的话,必也能够获得可观的战利品。
众人虽然是州府同僚,但是彼此出身、族类与利益关系等等都不相同,这会儿也都各有感想。虽然不好凑在一起讨论,但也不是一个人能够思考透彻。
在营地外徘徊片刻,便有几名威望不弱的豪强各自发声,招来平素关系比较密切几人,很快便分成几个小团队,各自离开去商讨究竟该不该应从这位新使君的招募。
不要说这些荆州当地人有些无所适从,就连泉仲遵在见到李泰的这番行事也颇感吃不消,之前群众在场按捺着没有发声,待到群众离去后他便又忍不住转回帐中来,望着李泰正色说道:“末将知使君谋断高明、英勇果敢,但今初入州境便欲行攻伐,是不是有些……末将无能,当下荆州局势较之使君所见其实远为纷乱……”
为了劝告李泰不要操之过急的兴兵进攻襄阳,泉仲遵甚至都已经打算要自曝其丑,主动揭露荆州表象之下所涌动的、就连他都把控不住的人事暗潮了。
李泰却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微笑道:“泉将军请放心,我并非刚愎自用、不听劝告之人。荆州情势之纷乱,我也略有了解,此固非将军短期失治之罪,将军也大可不必为此自责。
唯此乱象绝难通过常法从容理定,若欲秩序归顺,则必须严厉铲除一批怙恶匪类、以儆效尤!我今谋攻襄阳,也是意不在外,将军若不急归,不妨留此且观后事。至于人马留顿所耗,我亦着乡人补齐。”
泉仲遵见李泰神态淡然、语气笃定,并不像是意气激涌、有失理智的模样,心内虽仍有些不解,但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旋即便又连忙说道:“末将率部至此,是受朝廷遣使、为国效力,岂敢贪求使君私门惠赠。”
李泰闻言后又笑语道:“关西领地狭小,台府常有用疾,却扰于外患不得不常为戎计,困于物力,对于诸方义士难免补给不周。我与将军俱知此节,将军也就不必推辞。”
他本就是霸府重要属官,对于霸府的财货流向也是非常清楚,类似泉仲遵这种地方豪强部曲,岂止是补给不周,简直就是根本没有这一预算,无非是确实用到的时候拨给一部分开拔物资,后续那就自己想办法吧。泉仲遵之所以急于卸任,估计也是荆州水深油水少,风险大回报低。
听到李泰这么说,泉仲遵自是大为感动,连忙又抱拳道:“承蒙使君关照,末将虽然才力有拙、不知使君作何构计,请引所部暂留治内,盼能略尽绵力。”
他不好意思平白受惠,故而想留下帮一帮忙,同时心内也有些好奇,就荆州这纷繁杂乱的局面,李泰又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梳理整齐?
李泰闻言后也是一喜,虽然之前他表现的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但其实对于荆州这个新副本,心里也是有点发虚的。
侯景能够祸乱江东,固然有其自身能力在内,但萧老菩萨的无底线纵容也是至关重要。李泰身后可没有一个萧菩萨给他站场,所率入此的战斗人员满打满算一万出头,看起来虽然不少,但对偌大的汉沔荆襄而言其实也不算什么,可能单单连荆州内部都不能完全压制住。
泉仲遵愿意率领部曲暂留下来帮一帮忙,李泰自然是欢迎的很,起码能够让自己的气势显得更壮几分。
他又让人奉入酒菜,一边请泉仲遵共进晚餐,一边仔细问起当下荆州的人事构成。泉仲遵有感李泰的豪爽,对此自是知无不言。
南阳盆地的辉煌史不复多言,而其衰落也是伴随着天下大势的变迁。
具体到南阳盆地所受到的巨大冲击,即就是胡亡氐乱时期关中政权的崩溃使得大量雍秦百姓向汉沔流亡,虽然其聚居地大多集中在襄阳地区,但南阳盆地位于其流亡必经之路,社会结构必然也遭受到极大的冲击,大量当地宗族百姓也或主动或被动的向南流动。
以京兆韦氏、杜氏、河东柳氏等为代表的寓居襄阳的晚渡士族与汉沔豪强所组成的襄阳武力集团,逐渐取代日渐式微的以北府军为核心的京口武力集团,加入到南朝皇权斗争与改朝换代中来。
南齐张敬儿、南梁曹景宗等南朝名将,全都是乡籍南阳的代表人物。他们能够脱颖而出,除了自身的军事才能,也在于身后有着一批忠勇的乡党部曲。这些人纷纷离开乡土,或是前往建康朝廷,或是加入到其他地区争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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