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县主行事雷厉风行,没一会儿,那日来曹家送嫁妆的二十名女使在船篷里便齐活了。
含钏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
或是盘了头的妇人,或是身形孱弱的少女子,或是相貌平平、甚至有些丑陋的姑娘...
嗯...
含钏还真没仔细看过自家嫂嫂的女使们。
只有自家嫂嫂贴身的两位女使,一个名唤拾柒,一个名唤百折,都是北疆人,且都身量高挑,嫂嫂嫁进来时,拾柒背了一支红缨枪,百折扛了一柄弯月刀。
除了这两位常见的,含钏倒还真没仔细见过别人。
如今见了见,才知自家嫂嫂的一颗菩萨心肠——这些女使看上去便不是北京城里那些个官宦人家乐意使的,若非嫂嫂为把她们带回故土,又怎么会愿意签下这样的几十人?
“大家伙,相处时间不长——从北疆回京时,朝夕相对了两个月。在北浪胡同那处小宅子里,你们睡大通铺,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了两个月。小半年的时间,也足以让你们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人。”
固安县主手里拿着每个人交上来的那沓纸,摇了摇,神色淡淡的,“这些东西,我还没看。在我没看之前,可有人自觉站出来认错?我徐易安向来一诺千金,只要你认,我饶你一命。”
固安县主环视一圈。
无人响动。
含钏眼睛一尖,却见其中一个盘着头的妇人手藏在袖中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做什么,头也埋得低低的,固安县主一说话,倒把她惊得眼珠子四下蹿。
这人不对劲。
含钏看向固安县主。
固安县主落在了那妇人脸上,扬起下颌,轻声道,“既无人应,咱们也没必要挨个儿审了,左不过就是这二十人里出的内鬼...”
固安县主声音一扬,“拾柒!去!去账房一人取一百蚊铜板!把这二十个人全都打发走!咱们家庙小,容不下这么深的心思!”
拾柒埋头应“喏!”
堂下陡生出一阵哀嚎,有些身量孱弱的姑娘已受不住,埋下头嘤嘤哭了出来——没有什么比有了希望之后,再次失去希望更叫人绝望的了!
她们是在边界上售卖的奴仆!
若不是被固安县主买下,等待她们的还不知是什么!
北疆鞑子最喜欢买大魏女人,偏生鞑子体壮如牛,又不知节制,买下的或是掳下的中原女人会被这些人如牛马如犬豸般折磨得很惨!
她们曾经见过一个北疆做生意的鞑子身边跟着三个面黄肌瘦的中原女子,其中一人大着肚子,身下还渗着血...那三个中原女子眼眸里藏着的恐惧与绝望,叫人看之生胆寒!
当初在北疆时,固安县主便是这群苦命的大魏女子的守护神!
若西琼部落有鞑子欺辱大魏女子,固安县主先赏五个响鞭!再揪住对方的头发,狠狠地压在草地上碾耳朵!最后还要给些盘缠,把这些女人送返大魏边境...
就像解救她们一样!
固安县主把她们从那个人不如狗的地方带回了大魏!
她们这辈子都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不做刍狗!不做蝼蚁!不做那群鞑子身下的玩意儿!
含钏听着那个身形最孱弱的女子发出了一声最响亮的惨叫,“不!不!不要!”
含钏抿抿唇,别过头去。
下头乱成一团,哭的哭,闹的闹,企图爬到固安县主身侧求情的匍匐在地上,也不知隔了多久,其间终于响起了一个声音,“...不...不要...是我...是我...不干她们的事!”
含钏一抬头,果不其然,那个一直很慌张的妇人。
固安县主神色很淡,挥挥手,百折带着其余人退下,拾柒和小双儿一左一右冲上前去,把那个妇人架了过来。
那妇人面颊凹陷,头发枯黄,颧骨很高,看上去不像是纯正的中原女人,倒有一些鞑子血统。
妇人泪水涟涟,手仍藏在袖中,哭得肩头耸动,不能自抑,说了一口不太流畅的官话,“是我...是我凿的船!是我!和她们都没有关系...您若把她们放回北疆...二花父亲会把她拿去典钱喝马奶酒,丽古日的丈夫会再把她卖出去,卖到烂帐篷里...”
“您...您说了要把我们带回大魏的,以神明为誓,您要说话算数...”
固安县主眼神未见悲悯,杀伐果断地一抬手,拾柒双手狠狠捏住那妇人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
“什么二花,什么丽古日,你凿船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们?可曾想过会拖累她们?”
固安县主把那沓纸重重地拍在了桌上,“鞑子强迫了你母亲生下的你,你从小像个畜生一样在马厩里帮忙,后来被南部部落里的一个小帐头看中,强迫纳了你。这次南部和西琼部落内斗,你那男人死了,家里的大房就把你卖给了人牙,若不是我买下你,你以为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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