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就像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风水倒转一般了;他又怎么可以轻易放得下呢。而今他侍奉的这位主公,显然不但会用刀剑杀人立威,也善于用道德文章教化的软刀子来斩析,那些阳奉阴违者们的跟脚和存身之基呢。
事实上,在留守司诸多新设的部门所属当中,除了户曹的口役房和核计房,仓曹的农林科和屯垦科、工曹的匠科之外,就属他所参领教化科的人手和投入最为充足了。
由此也可见这位主公的心思和用意。他还记得在回来的海船上,对方一次堪称推心置腹的信誓旦旦所言:
“我才不要那些文章诗词出色的道德君子,或是学富五车的博学之士。。在这乱世之期,那不过是装点门面的粉饰之物而已。。”
“我要的只是读过几本书、粗识些字句,会算个数看懂帐;还能埋下身去踏实做事的人;”
“无论是做工种田,还是开矿营治,跑船行商,教化传道,只要于民生有益就行。。”
“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会进一步首倡不劳者不得食,无益者不得迁播和任用。。以章程监察和鼓励揭发并举。。”
“勿论黎庶贵贱,都要多少给予改善自身境遇的机会和选择道路的可能。。”
。。。。。。
广州第一大禅林保宁寺禁闭的门户,再次被从外而內的强行撞开了;而轰然瘫倒在尘埃四起的地面上。随即在无数密集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中,许多穿着青蓝色紧身袍服而举牌持械的身影一拥而入;而又在一片激烈抄拿和驱赶的喧哗、吼叫声中,将这处占地深广的寺院给
领头正是一名戴着黑纱濮头身穿浅蓝窄衫的年轻官人,他表情微妙的大量着那些被强行聚集起来的老少僧众们,却是紧紧抿着嘴唇一直没有说话;也让这些宛如惊弓之鸟的出家人各种提心吊胆和心惊肉跳起来。
“了。。了。。。了愿师兄。。”
“那莫不成是了愿师兄。。”
“难道时间真有起死回生之事?。。”
这是那些战战兢兢的僧众当中终于有人认了出来,对方赫然是当初被派出去凑数,据说已经死在泄愤的草贼手中给陪葬的抄录房僧头了愿。
他看着这些昔日有些熟悉面孔上的惊惧和畏色,未尝没有一番扬眉吐气的恣情和快意,然后没过多久就变得有些寡然乏味而无趣起来。这些人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太大变化,他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足不出户的沉溺经籍,而不怎么晓得人情事物的愣头青僧人了。
要知道,他曾经也是其中狗苟蝇营而浑然不觉的一员,还心高气傲的想要留下一部传世著作,而获取知院的位置为毕生所愿呢。但是得益于在师长圆寂后失去靠山的迷茫之际,有幸在义军当中遇上了那位传奇人物,而得以见识了许多难以想象的事物和场面,也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宏阔人生之路呢。
“不知。。官人前来所为何事”
最后还是那名满脸褶子的老知院,颤颤巍巍的分众走上前唱礼道。。
“寺中几经贵部查抄已然别无余财,只剩一些身无余物的僧徒和米粮瓜菜的日用了。。”
“我们此番要的可不是钱财。。”
廖远微微一笑道
“我们要的是寺院的场所,还有你们的人呢。。”
“万万还请垂悯啊。。”
听到这话,那名老知院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不由得腿脚一软,而双手合十默念着瘫坐在了地上哀声道。
“我等方外之人素来与世无争,更无作奸犯科之为,只求是诵经修行为精要,何以遭此灾厄啊。。”
”就算是官人往昔有些不忿之事,但请以我此身皮囊报偿就是了,万万莫要牵连众多无辜,更不要毁堕古刹,这可是六祖莅临讲法过的道场啊。。“
“真是不可理喻,我要你性命又有何用。。”
廖远却是愈加的乏然寡兴,而用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眼神道
“义军所要征用的是你们的场所,还有寺中所有会识字的僧徒。。”
“什么。。这。。这。。又是作何计较呢。。”
老知院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
“我等只有修行之法,却是当不得那粗重役使的。。”
“殊不知,只会诵经念佛而与世无争,就是尔等的最大罪过。。”
想到自己所见过那些残酷和凄惨的事情,再想想这些躲在寺庙里避世的僧众,廖远不由冷笑了起来。
“既不能生产置业,也不能流通货殖,靠念几句经文就能心安理得的寄附在信众供养上,徒费世间钱粮物用与蠢蠢米虫何异。”
“是以此番义军额外恩悯,给尔等一个偿报和效赎世人的机会,令众广大出家人随指派前往地方上去教导百姓,行那传文授字的启蒙之道。。”
“而此处,便将是大讲习所农院的日后所在了,一切陈设都是现成可用的不是?。。”
然后在一片哭喊和哀求声中,随着他宣布的决定一片鸡飞狗跳的甄别之后,就只有老知院在内的少数上了年纪的老僧被留了下来,而预留一所别院作为日后的存身和礼佛之所;其他的僧徒们被强行分批押走踏上了不可预知的前程了。
然后一尊尊佛像和装饰、法器、供奉物件被粗暴拆除下来,简单归类和沽价之后,统一塞进了作为临时库房的偏舍之中,而只剩被清理得光秃秃只剩些许桌案而四壁徒然的佛堂和殿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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