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济一堂的文武官属当中,既有身为幕府属官的崔绾、陆锷、田倍等人;也有麾下大将刘浩、刁頵与度支催勘使薛朗等军中部属和朝廷正任的衙下官职;
更有代表地方势力的海陵镇遏使高霸、虎丘镇将李泉,曲溪团练官刘金、盱胎团练官贾令威;乃至是新进召集而来杭州八都团练使董昌,等背景复杂之人在座。
然而在周宝不怒自威的声线和凌厉如霜雪的目光扫视之下,顿然令满堂众人如坐针毡或又是火烧火燎=一般的,不由都纷纷忙不迭的站起身来,而做诚惶诚恐或是羞愧状的告罪和拜礼道。
“属下惭愧。。”
“恨不得为令公,为朝廷分忧。。”
“在下愚钝不堪,还请令公训责。。”
与那位号称“国之壁城”“南天一柱”“当代神仙”的高郡王相比;这位历仕五朝天子至今的“当世良将”名声,同样也是用杀人如麻的功业和尸骨累累的征程,给铺垫和渲染出来的。
其中自然有诸多外虏和反贼的血色成就,同样也有好些犯在他手上,或是违背和忤逆了他的意志,而成为令行禁止的军法牺牲品,乃至干脆就是死的不明不白的所在。
是以,他才能在孚有众望的高骈调任淮南之后;以轻装之身上任而依旧压得住这些,长期具有东南财赋胜地而颇养出些心高气傲的镇海将兵们;乃至以相对寡弱的军势,淮南的高骈各呈分庭抗礼之势。
因此一但周宝有所表态出来,他们就不免人人噤若寒蝉,而做出一副低头服软的模样来。当然了,周宝能够压得住他们,与能否驱使他们在所有事情上尽力而为;或是竭尽所能的表现和行事,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情了;
毕竟,作为整个时代当中最常见的一大特色。朝廷委派和空降下来的藩帅,与地方即成气候的武人团体、乡党郡望之间的博弈,却是无所不在的充斥在日常事务之中。
哪怕是身为累世良将而早已名声在外的周宝,也需要依仗朝廷的大义名分和个人权威的同时;恩结和笼络那些本镇的行营子弟和牙兵们,才能稳稳地力压那些外围兵马和地方实力派一头。而始终保持住某种说一不二的权威所在。
但是这些归属在镇海节度使名下的各色人马,及其领头之人同样是有所相应趋利避害的生存哲学,和面临强势藩帅的对应手段,堪称是大多经验丰富而滑不留手的。
周宝虽然又大义名分和赏罚专杀的节钺在手,可以随意处置他们其中的任何之人,但是却没有办法一下子解决和取缔掉其所代表的乡党团体。
尤其是像海陵镇遏使高霸这般,代表乡党土团背景的头望人物;或又是杭州八都团练使董昌为代表,事实割据富庶大州而基本听宣不听调的地方实力派;他也只能明面宽抚和承认既成事实,而暗中徐徐然图之。
然而现在草贼大兵压境在前,周宝更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共度危难;这种不合时宜的打算和图谋,就只能再往后推却了。
毕竟,在草贼毫无差别的肆虐之势下,他们也不得不与行营所在同舟共济,或者说抱团取暖才有可能保全下自己的势力和地盘来。
至少,在这种法不责众的气氛下,周宝是没法专门对某个人发难和问责的,而乘机名正言顺的撸夺掉几个官身和职衔,归并其人马。然而这时候,总算是有人用不一样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人云亦云的附和声。
“令公在上,某以为江上之贼只是小患,只要彼辈一日不得登岸,就一日难以真正威胁到本城的安危”
却是一位看起来颇为干练清瘦而健硕,而名作丁从实的部将,不顾别人异样的眼神和神情,起身拱手朗声道。
“真正的关要还是在城外四出肆虐的草贼大部。。只要能够聚以精兵分而击破之,则江上贼患则可不战告退。。是某虽然不才又职轻位卑,但请拨给一部人马,愿粉身为令公报效于前。。”
于是,堂上一下子就静默了下来,而将各色的目光聚附在了这位,不知道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无知且无畏,或是艺高人胆大、或是自信过甚的区区部将身上。。。。
第二天下午,被授予了行营都将之职而重新召唤而来的丁从实,已经行走在节衙与后宅之间的廊道当中,身旁却是有一名文士在喋喋不休的劝说道
“丁都将切听我一声劝吧,此事你实在有失妥当了。,你以为令公将这些行营故旧和团结子弟,都分遣出去恪守一地而互为驰援,只是为了简单的稳妥起见么。。”
“你又可知自从淮南军过江讨贼起,令公就以增兵备贼之义于牙兵之外别设部伍;号作后楼都而优给钱粮甲械,遴选江东十七州各处精健壮士以充之。如今城中已经相聚到了七八千之众。。又是为何计较?”
原来,在这镇海节度使的下辖,除了各州的团练和守捉兵之外;驻留扬州境内节镇理所的镇海行营兵,同样也有当代诸多藩镇中牙兵世袭相承,而抱团把持地方的弊情和惯例。
只是江东地方富庶而民风相对孱弱、柔顺一些。相应对方出身的牙内兵、行营兵和城内团结子弟,也不像北地那么敢于犯上作乱或是以下克上,动辄杀戮主将或是驱逐、凌迫、架空朝廷派来的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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