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让孑然一身的韩偓如此重视的顶风冒雪亲自迎候,也就是他远在河北前来投奔的亲族——叔父韩瞻的家人了。
作为曾经河内名门昌黎韩氏的主要分支之一,韩(愈)文公、昌黎先生的四世曾侄孙,京兆万年(今陕西省西安市)人氏。韩偓早年与叔父韩瞻所代表的正房这支往来却是颇为密切。
毕竟,相比韩偓这支已经没落的家门,叔父韩瞻那房却是保持了足够显赫的官宦之家,世代都有人出仕朝官;像是韩瞻本人历官户部司员外、虞部郎中,及鲁州、凤州、睦州刺史。而他的长子,韩偓的另一位堂兄韩仪则做到了翰林编修的清贵官。
因为韩偓早年家境破落而双亲早亡,他曾经在这位叔父家中寄寓读书过一段时间,得过不少接济和供养,也得过不少科举上的指点;虽然最终一无所成,但是对方这么一番恩遇和照顾,他却是一直挂念在心而无以回报的。
更别说由此结识了前代名士大家——玉溪(谿)生李商隐,也是叔父韩瞻故交和连襟,又是科举的同年。从而得到了那句至关重要的风评“雏凤清于老凤声”,自此在年青一代士林之中一举成名的。
然而叔父病故的早,丁忧在乡的堂兄又在战乱中不知所踪了,仅剩一些离京投奔了河阳老家同宗的家人而已。当然了,如今的北地动荡不堪,就连身在河阳也不得安生;
因此,韩偓在南方站稳脚跟之后,又通过定期往来河阳商旅的投寄书信,得知对方的家门境况很不好而与当地生计越发艰巨,乃是起了心思欲以南下托庇之,他也毫不犹豫的接纳和应承下来。
哪怕对方可能别有所求,但是一些来自河阳乡下孤儿寡妇的诉求,又能高到哪里去呢?毕竟,如今的韩偓俨然是京兆韩氏的顶梁柱,而在督府中的前程与机会,科比那位做到翰林编修的堂兄,要更加更广大一些。
虽然根据《太平纲要》中的《选人补充条例》,这些旧朝官宦之家的子弟三代以内不得叙用,但是叔父死的早,两京易鼎的时候,堂兄又正好丁忧在家。他以照顾亲族的名义,收留和供养一些孤儿寡妇之类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韩偓如此思量着一边裹紧身上的夹绒大袄,一边呵气成烟努力跺脚搓手,看着在雪地中缓缓走近城门的人群和车马。本来说好了要在开春之后陆续过来的;但是最近又突然来信,说是河阳方面因为大雪而受灾连绵,因此先送人过来打个前站。
“可是韩四郎君当下。。”
随后,进入城下等候的人群嘈杂声当中,就有人主动叫唤道:
“韩某在此。。”
韩偓却是连忙挥手应道:
“见过郎君,”
随后一名老苍头和一名小厮,赶忙从一辆马车便走过来行礼道:
“辛不辱使命,已将府上小娘送到了。。”
“却是有劳了”
韩偓不由拱手谢道:
“不敢当。。都是奴婢的本分。。”
老苍头和小厮连忙诚惶诚恐弯腰下来。
“霁月,敢问四兄安好。。”
随后伴着娇柔婉婉的声线,马车帘布被揭开一线,顿然露出一个端坐行礼的娇小身形来,只见裘兜帷帽之下露出的小半张脸儿,虽然被冻得红扑扑的,但是却别有一种让人目不转睛的惊艳。
“你是。。。霁月?真是许久不见了!”
韩偓略有些惊讶和恍然,然后又殷声道:
“我已在城中租赁好馆舍,冬日旅途辛苦,一切先安顿下来再说罢!”
随后,在襄阳外郭的一处小院,炭火融融的正房当中。韩偓见到了这位堂妹卸去厚厚冬装和帷帽的容颜之后,也不由再度为之叹然起来。未曾想早年依稀印象当中还是牙牙学语的堂妹,如今已然是长得十分出落异常了。
正当双陆之年的纤柔身姿尚不曲线明显;最为显眼的便是一头乌黑如缎的及膝长发,被梳成双环垂鬓的式样又用红绸花带挽束着,而显得飘逸轻灵而曼妙生姿。
洁净如明玉的肌理,吹弹可破的脸蛋,神采灵动的眼眸,羞涩而腼腆的纯真笑容,宛若隐隐幽香泌人的花骨朵儿一般俏立在那儿,自有一种楚楚动人又撩心痒痒的温怀味道;
只是在陪同的侍女替她解下罩袍之间,却有几本小册子掉了下来;却又被她面泛微红而眼疾手快的忙不迭捡了起来;韩偓也顺手捡起一本,却在眼角余光扫过之处,隐然有着《周氏集》《太平诗选》的字样;心中不由略有些恍然。
这位堂妹居然也喜好大都督的诗作;而时时都带在身侧呢?然而,韩偓却是不动声色、恍若不知的开声道:
“小十六娘还真是好学啊。。就连在道途之上也是勤之不掇的”
“都是些消闲解闷之物,日后还要四兄多多指教了。。”
韩霁月却是乖巧柔顺的应道:
而在一番嘘寒问暖的攀谈和寒暄下来;韩偓亦是越发确定,这位显得纯美青稚而又娴雅淑静的堂妹,俨然也是个周氏诗词的追崇者了。尤其是听到韩偓说起在大都督/楚王的当面见闻时,偶然间还会捂着心怀做出崇敬和隐隐叹然状。越发让人几乎转动不开眼睛似的。
而后韩偓也有些明白过来;叔父家里为什么会连个囫囵年后都没过,就连忙把这位给优先送过来了。如今韩氏家中有如此相貌出众的女子,在纷乱不止、兵火连绵的的北地,很容易因为“怀璧其罪”的因由,而成为家族的取祸之道,乃至早遇到惨不忍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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