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
黄峤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黄珂抡起棍子暴打长子。
黄峤是黄珂第一任妻子所生,聂夫人作为续弦,虽然不是很心疼,但也得出面劝劝:“老爷,随便打几下就行了,你这样会把峻卿打死的。”
黄珂暴怒道:“打死了才好,黄家的老脸,都被这逆子给丢尽了!”
“啊……唉哟,”黄峤哭喊道,“父亲饶命,儿子再也不敢了,你就饶儿子这一回吧。”
黄峤的妻子顾氏,跪在旁边不停抹泪,苦苦哀求说:“公公息怒,儿媳还有些陪嫁物什。不管是妆田还是首饰,都变卖了给峻卿补亏空,峻卿死了我们娘仨可怎么活啊!”
黄珂只当没听见,又打了十多棍。他老迈体衰,累得气喘吁吁,把棍子扔给家仆,喝令道:“继续打,打死勿论!”
家仆哪敢真把大少爷打死?高高举起,轻轻拍下,黄峤非常配合的继续大叫。
这一出好戏,皆因王渊而起。
王渊清查了三寺厨役,又开始清查采买费用。
但是,光禄寺等衙门的采买工作,不属于礼部的管辖范围,这东西是跟户部挂钩的。于是王渊就联系岳父黄珂,礼部和户部联手清查。
黄珂派人彻查之前,把儿子黄峤叫来询问情况,随便一问就瞬间“父慈子孝”。
黄峤是国子监生,因为科举无望,只能等着补缺,被分配到工部担任正九品副提举。多年过去,慢慢熬资历升迁,如今已转为光禄寺良酝署署丞,是负责给京城各衙门(包括皇宫)供应酒水的从七品官员。
光禄寺的主要物资,由地方或特殊役户提供,比如菜户每年都得给光禄寺种多少菜。但总有物资不足的时候,于是就要请户部拨款采买,谁都知道采购油水足,官吏们怎么可能放过?
负责采购的主官,只把价格翻倍虚报。到黄峤这一级,采买报价已经翻了四倍,而他下面的官吏还要层层虚报,最终采买价格,将在市价的五倍到十倍之间。
父子二人的对话如下——
黄珂问:“你贪了多少采买钱?”
黄峤说:“不多,当署丞两年,只到手数百两银子。”
黄珂勃然大怒:“我黄氏乃遂宁大族,家有良田无数,你竟贪这区区几百两?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黄峤道:“儿子不能吃独食,层层官吏经手,不敢贪得太多,几百两已是极限了。”
“你还嫌少?”黄珂气得更厉害。
黄峤连忙解释:“儿子并非此意,是说人人皆贪,不贪便会被同僚排挤。”
黄珂怒道:“放屁,你爹是户部尚书,你妹夫是礼部尚书,谁吃了豹子胆敢排挤你?你自己经不住诱惑,别把罪责推到别人头上!”
于是,家法伺候,棍棒底下出孝子。
一顿暴打之后,黄珂怒气稍减:“贪了多少,从家里支银子补上,你自己供认罪行辞官吧!”
“是。”黄峤只能答应。
黄珂说:“我教子不严,也得上疏请辞。”
黄峤惊道:“父亲,不必如此!”
历史上的黄珂,因为被排挤到南京,几年前就该郁郁而终了。因为王渊的关系,他不但没受梁储排挤,反而扶摇直上做了户部尚书,心情愉快自然活得更久。但终究是老了,七十多岁的人,这两年身体更不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请辞。
辞职之前,黄珂打算干一票大的。
京城各衙门,但凡涉及采买工作,大部分归户部和工部管辖。
黄珂联合工部尚书李鐩,开始整顿采买事务,顿时把各部门搞得鸡飞狗跳。
黄珂已经七十好几,李鐩也快八十岁了,两位尚书既然决心辞职,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再加上王渊扛着压力,清查工作迅速进行,谁敢阻拦就等着被弹劾吧。
一个月下来,请辞、罢官、丢官、下狱者,包括杂官和吏员在内,一口气处置了两百多人。
“这王二郎真是……真是无所畏惧啊!”毛纪只能感慨,他有个门生也丢官了。
杨廷和苦笑道:“拦不住,也没法拦。黄鸣玉(黄珂)的长子,还有王若虚的两个学生、一个乡党,这次都因采买渔利而罢官。如此大公无私,还能指责他们排除异己不成?科道言官,闻风而动的不知多少,现在已经不止是采买一事了。”
礼部清查厨役和工作餐,户部和工部联手清查采买,旬月间丢官下狱者无数,科道言官们又岂能落后。
六科给事中和御史们,趁机大肆弹劾贪腐官员,从勋贵、太监到文武大臣,全都成了言官们的弹劾对象。把杨廷仪弹劾到辞职的那个方凤,这回直接弹劾张永和谷大用,又弹劾皇贵妃的兄弟侵占民田,生怕自己得罪的权贵太少。
本来只是礼部清查三寺,现在被言官推向高潮,整个官场都被搞得风声鹤唳。
“二郎,快收手吧,朕都快被烦死了!”朱厚照对此非常无奈。
此事因王渊而起,张永竟不敢拦截奏章,把那些弹劾奏疏全递给皇帝过目,而且故意把弹劾皇贵妃家人的举报信放在最上边。
张永和谷大用同时请辞,想要告老归乡,纯属以退为进。
皇贵妃也把兄弟叫来,亲自训斥一通,侵占的民田也退回去大半。
如此,言官们还不消停,弹劾奏章越来越多,把朱厚照气得想骂娘,终于忍不住把王渊叫到豹房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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