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生命比人的生命漫长许多,但这漫长的生命并未带来更加独特的意义。很多时候,我们往往只是浑浑噩噩地生,浑浑噩噩地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也将迎来同样的结局。”
“十个世纪以前,人类的冒险者似出巢的兽群涌入索森的山中,想要征服这座伟大的山脉,就像过去他们征服其他未知的荒野般。他们的贪婪与欲望会为无辜的生灵带来灾难,于是,大火焚烧的那些年里,河流干涸、草木枯死,最美丽的白鹿在湖边被狩猎,最野性的狼王也死于无情的刀剑之下。”
“那是苦痛的炼狱,弱者难以幸免。若不是得到了老师的庇佑,恐怕我早在那场大火中被焚为灰尽。”
提起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她的眼眸中浮现温暖与怀念的神色。
“她曾是卷宗圣堂的司书人,广博的知识比大海更加浩瀚,且和同派系的其他魔法师不同,当那些人谨守古老的戒训,疏远人世,维护知识的纯洁时,只有她对尘世间的苦难充满了怜悯,认为如果不能用以拯救世人的话,则我们所学的知识毫无意义。”
“她就像远古时代的圣者一样,游走于诸国势力之间,期望将他们重新团结在一面旗帜之下,再现‘光辉同盟’的荣耀。然终不被人理解,反倒触怒了圣堂内的守旧者,被剥夺了司书人的身份,逐出结社。”
“但她并未因此放弃,而是集结了许多志同道合之人,和伙伴们一起踏上了改变世界的道路。就是在这一时刻,她来到了索森山脉,并且和我相遇。”
“其时的我,仍是一棵新生不久的橡树,未有灵智,未有情感,但她却把我当成了亲密的友人,时常在我的树荫下读书写字,或者睡午觉——呵呵,其实她是个很喜欢睡懒觉的人,特别是下午,她说午后温暖的日光,会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冲动。”
“在她的帮助下,我成功转化为半妖灵之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情感,也能够开口说话了。她曾问我是否后悔,因为如果变成异类的话,也同时成为了人类的目标,将面对世界上最危险最凶恶的敌人。那时我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可是现在却想到了,假如时间能够倒流的话,我应该会告诉她:自从和她相遇以来,我从没有一刻觉得后悔。”
“因为,在遇到世界上最危险最凶恶的敌人之前,我已经触碰到了世界上最温柔最亲切的一颗心灵。”
老人将手轻按在胸口微笑,身后的橡树也摇曳着掀起徐徐的涛声,巴掌大小的叶片不断飘落,如同下起了一场深绿色的细雨,这幅美丽的景象让小女孩们看得呆住了,怔怔的说不出话。
“可是,像她这样承担着使命与期待的人,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回忆之中,那是个没有阳光的午后,天空很黑很暗,她也没有了午睡的心情,而是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树干,说出离别的话语。
“我们将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也是为了这个世界,不得不去做。”她眼中带着惆怅与茫然:“我的姐妹们想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但却顽固地把所有异类排除在了新世界的门外,无论有多么不得已的理由,这都是错误的。所以,我——我们,要去阻止她们。”
“在那个世界中,也应该有你们的位置。”她轻声问道:“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喊了自己的名字,可是年岁太久,老橡树已经忘了,只记得自己点了点头,于是树冠摇曳拂动,天上下起了一阵深绿色的细雨,就像眼前的这场雨一般,一直下到了现在。
“就到这里吧,大家都在催我了。等我回来那一天,再给你讲上次没讲完的故事。”
关于一棵树该如何成长的故事。
她留下自己的承诺,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渺茫的雨中,就是在那时候,树夫人恍忽意识到一件事:雨是离别的季节。
“为了她的承诺,我拼命地生长,不断伸展根系,吸收地下的养分;不断抬高树冠,沐浴天空的阳光……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多久,我终于成为了完全的妖灵,可以将自己的根须从土壤中拔出,获得自由行动的能力,现在这幅躯壳,也是在那时候凝聚出来的。”
树夫人向两人展示自己枯藁如瘦枝的手,掌心上的每一道纹路都像叶脉般蜿蜒,又像年轮般缠绕:“我还记得她的气息,便踏上了寻找她的道路,最终却只在山里找到了一件遗留着她气息的事物。”
“后来我询问附近的妖精,她告诉我,很多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战斗的双方,不知道是谁,但有时会传来雷鸣般的咆孝,而后地动山摇,天地晦然无光,持续了整整三个月才平息。她还说,那场战斗过后……埋葬了许多具尸体。”
“啊!?”
谢米忍不住叫出声来,梅蒂恩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感觉怀中的木盒子比石头还要沉重:“所以,您刚才说,这是她的……遗物?”
“恩。”
树夫人轻轻点头:“但是我相信,像她这样的人,绝不是简单地逝去,她的灵魂还徘回在尘世间,等待某一日再度归来。于是,我带着老师遗留的这件物品,不断地寻找,就像过去我不断地成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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