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从这里的墓园可以直接抵达圣安维尔十字教堂内部。”潘克拉斯老人一边从口袋里取出钥匙,解开墓园铁栅门上已经生锈的锁,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这里的居民受过教堂的救济,多数情况下会保持沉默,但不能完全排除他们向教团联合泄露消息的可能。”
生锈的铁门发出吱嘎的酸响,缓缓敞开,潘克拉斯带着众人进入墓园,沿着一条灰白色的石板路,从林立的墓碑中穿过,向圣安维尔十字教堂的典礼大楼走去。一路上的风景自然不必多说,无论是美轮美奂的建筑风格,还是生机繁茂的绿化环境,都比福音教院好得多。
唯一的缺点是没有人气,为了迎接如织信众而特意修建的、足以容纳四驾马车并排驶过的大道上如今人影寂寥,显得非常空旷。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黑衣修士急匆匆地走过,见到潘克拉斯老人时会停下脚步,低头行礼致意,但很快又匆忙离去了,对于林格这些陌生的客人则根本没注意到,似乎多给一个眼神便会耽误到他们的行程。
他们的脚步声在灰霾色的天空下回荡,逐渐远去,直至再也不见了踪影,仿佛去了极遥远的地方,此后一生都不可能回到这里了。
这偌大的教堂本应是神圣和庄严的所在,此刻给人的感觉却只有阴森与惨淡。曾由修女们的双手精心侍弄过的花朵只留下腐败的殖质,蜥蜴和蚂蚁的尸体漂浮在暴雨后未曾清理的泥坑里,长长的走廊结满蛛网,白色的砖墙处处开裂,门窗与桌椅黯淡褪色,屋顶的砖瓦磨损了昔日的阳光,让一切都笼罩在一股难以想象的阴沉愁凄的氛围之中。
仅仅百年,这座教堂便判若两人。
误入一段灰色记忆的旅人们不知是被大教堂的规模震撼到了,还是受到这股惨淡气氛的影响,一时间失去了开口说话的心情,只有林格压低了声音,询问潘克拉斯老人一个很在意的问题:“您刚才提到了救济,莫非圣安维尔十字教堂开办的救济院还在继续运转吗?”
“是的。”老人轻轻点头:“《宗教法令》限制了公开化的传教活动与教堂的正常经营,但对于其他方面并没有多么严苛的限制,因此教堂内至今保留着一支约百人左右的黑衣修士团,每逢周末或重大节日时便会深入街区,向居民们传教,务求使这片土地的人们依旧记得万物有灵论的信仰,效果虽比不上昔日全盛之时,但也聊胜于无。除此之外,教堂所属的救济院、孤儿院、主日学校、慈善医院等福利机构也都在正常运转,只是失去了信众的奉献后,资金来源只能靠变卖教堂保存的古董、字画和古代遗物来解决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正是因为教堂固守着救济民众的传统,七星盘区的居民才没有遗忘我们,并且愿意在某些事情上为我们遮掩一二,比如那些隐秘的地下通道。但请格外牢记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要完全信任他们,林格先生,如果教团联合方面给的压力够大,这些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倒向他们的,唯一的问题是坚持多久而已。”
林格若有所思,隐约明白了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因为即便失去圣安维尔十字教堂,教团联合也会继续救济他们?”
“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如此。”老人道:“好在,教团联合的救济方式与我们不同,他们不是对个体采取救济,而是更倾向于对一片街区的整体情况进行规划和统筹。例如,在每一条街道修建特定数量的联排房屋,使满足一定条件的贫民无偿入住;增设路灯、公共消防栓、公共自来水管道等设施,提高当地居民的生活质量;以修建排水渠、下水道或地铁等大型工程,为无业游民提供工作等。这种救济方式实则更为高明,但居民们通常不会意识到真正帮助自己的人是谁,反倒会将功劳推给市政府的公共服务部门、自来水管道公司、建筑公司或铁路运营公司等。因此,教团联合在七星盘区的影响力,依旧略逊我们一筹。”
“即便他们想要改变救济方式,增强自己的影响力,恐怕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因圣安维尔十字教堂在七星盘区经营多年,光是开办的救济院便有五十三家,孤儿院有二十一座,还有三十二座学校以及十五座慈善医院,数量在整个伦克威尔地区亦首屈一指,他们短时间内很难追赶上来。”
难怪。
老人说这句话时语气隐含骄傲,因为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但林格却忍不住想到:难怪七星盘区被认为是伦威廷三十二个行政区域中最贫穷的一个,因为这里有这么多救济院和福利机构呢。
教团联合与圣安维尔十字教堂的救济方式,恐怕不仅是影响力的差距,还是理念的差距才对。前者试图让居民们自力更生,于是便为他们提供了自力更生的环境;后者则试图创造一种依附性的生态,因为唯有居民们依附于教堂、依附于万物有灵论,他们才能获得更多信仰。
这说得好像教团联合不需要信仰一样,可他们分明也是宗教组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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