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被这句话打动,又或许是受到她的热情感染,原本只是打算走个过场的我,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认真起来了。我不想再看到她独自一人承担重任时那单薄孤独的背影、不想再看到她在比赛陷入劣势时还要强颜欢笑安慰我的表情、更不想再看到她偶尔谈论梦想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正是这些心情促使着我,使我逐渐全身心投入到了比赛之中。当我在不知不觉中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和克莱儿一起站在了领奖台上,享受着来自观众们的欢呼与喝彩。”
“那一刻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好。我看着克莱儿脸上高兴的笑容,还有她因激动而近乎红肿的眼眶,多年以前,被残酷诅咒所剥夺的那种胜利的喜悦感,似乎又一次回到了我的体内。”
少女轻轻攥紧拳头,放在胸前,透过胸腔内心脏的鼓动,仿佛仍能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在白城共和国的首都枫丹白叶,万众瞩目之下,两位少女站在领奖台上,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山呼海啸似的喝彩,那汹涌的浪潮一度将整座城市都给掀翻,庆祝的烟火犹如盛大典礼上的礼炮,不断从地面射向天空,几欲将浩瀚的群星淹没。
这个世界如此广大,然而在那一瞬间,世界的中心唯有她们。
林格的心中一片沉重。
因为他站在后来的时间点上,早已知晓了故事的结局。
“命运曾向我发出警告,但我却因自己的一时自大而遗忘了它的警告,既然如此,就毋怪它从我手中夺走什么了。”希诺的手掌缓缓松开,声音低沉道:“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使我一时忘却了那份沉重的代价,直至克莱儿患病的消息传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我动用歌丝塔芙家族的势力,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挽回她的病情,可命运予以世人的惩戒并非轻易就能化解,因此到最后,除了让自己更加愧疚外,我似乎什么都没能做到。”
希诺自嘲地笑了一声,虽然她口口声声说的是命运,但林格能感觉到,她对自身的痛恨,恐怕更甚于那个所谓的诅咒吧。
“克莱儿是个坚强的女孩,即便面对如此不公的待遇,亦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脆弱的情绪,恰恰相反,还总是安慰我们这些朋友,让我们不要为她担心。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不愿让自己虚弱的模样成为大家心中最后的记忆,因此拒绝与任何人见面,但她唯独要求和我见面。我想或许那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因为当我走入病房后,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希诺扭过头,向年轻人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我不怪你。”
林格的心豁然颤动,难以想象那位少女在说出这句话时,内心究竟是怎样的心情;而被她原谅的希诺,又是否因这句话感到了些许救赎呢?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追求梦想的机会,失去梦想,就像飞鸟折断了羽翼、骏马离开了草原,或许一生都将在遗憾与后悔中度过吧。尽管有时候,追求梦想需要付出代价,但我宁愿倒在这条追逐的道路上,也不愿一辈子碌碌无为。谢谢你,希诺,你让我品尝到了梦想成熟时那甜美的滋味,尽管转瞬即逝,但对我来说,已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直到今日,希诺依然能完整复述出当时克莱儿的话,因为这段话曾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有时让她辗转反侧,有时又让她无奈释然。
虽然克莱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原谅了她,但希诺却无法轻易原谅自己,她意识到自己那股对胜利的渴望其实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压制了而已,若一直认不清现实的话,迟早有一天会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而此时的她,已无法再承担任何牺牲了。
为此,她不得不中断学业,在同学的困惑与老师的惋惜中离开了本可以让她像个普通女孩那样活着的大学校园,返回夏多利庄园居住,并且遣散了所有的仆从与家族骑士。从此以后,偌大的庄园内,便只有她与祖父以及老管家韦伯三人,孤零零地生活着。即便是雷格拉姆小镇上的居民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记忆中那位乐观开朗而又才华横溢的大小姐了。
少女在夏多利庄园度过了自己最青春年华的一段时光,每天都过着在外人眼中可谓无聊至极的生活,然而对她来说,却已是最宝贵的财富。人总是要牺牲许多后才会明白,有时候平静安逸的生活,是人世间最可贵而不可求之物。
遗憾的是,即便是这样平静的生活,也未能持续太久。自偏执者雷纳德于特洛维尼卡遗迹重固兽的封印后,已过去三年,那黑暗中的影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由歌丝塔芙家族开启的宿命,亦将由歌丝塔芙家族的后裔终结,这是世界冥冥之中的法则。年老体衰的老家主已无力承担这个使命,于是希望自然落到了希诺的身上。彼时,某种神秘的预感告诉少女,若执迷不悟,仍妄图违逆命运的意志,那么这一次你所失去的,将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便粉碎了少女全部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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