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官朱其礼,祖籍江南,因为父亲过世,皇帝准许他回籍丁忧。
当时已经是十月孟冬,江南地气偏暖,百花盛放,俨然有初春的风致,这种返秋回春的气候被称为“小春”。因为父丧,朱其礼在路上显得神志哀恸,随行的仆人劝告他说:“这也许是好的征兆,预示着朱大人有否极泰来的迹象。虽然回原籍守制,要经过三年之丧,说不定对于大人未来的仕途而言,果真会有春回大地的机会呢。”
因为奔丧,朱其礼比家人先行一步,随行的只有四个人。夜里宿在一家驿馆时,忽然有盗贼进来行窃。朱其礼有一个护卫叫作萧郎的,刀法精湛,夜宿时惊醒,发现了异常情况,于是抽出压在枕下的长刀与盗贼搏斗起来。盗贼闯进室内的有两个人,穿着黑衣,用长巾蒙着脸,看不出真实面目。起初,两个人虽然合力,仍然不是萧郎的对手,交战中,其中一个盗贼从窗口鱼跃而出,大声呼啸,没过多久,竟然有人手持着火把包围了整个驿馆,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有多少敌人。
朱其礼被呼哨声所惊醒,大声责斥说:“真是胆大妄为啊,难道就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吗?”愤怒的声音还没有离开喉腔,就被窗外的一支利箭射中了喉管,当场就死亡了。盗贼们声势更加凶猛,加速了对朱家护卫的进攻,没过多久,萧郎在围攻中被砍伤了足踝,跪在地上,仍然浴血奋战,直到死去,身上留下的伤痕有一百一十六条。他的同伴也没有一个能够幸免。
朱家的惨祸发生以后,朝廷非常震惊,责令当时在公门非常著名的京城捕头平地雷限期破案。但是盗贼很有章法,进退之间没有留下什么可供侦破的线索,仿佛溶入人海的水滴一般,怎么也查不出蛛丝马迹。平地雷也因此被贬了职,受到责罚,成了一个看管监牢的狱卒。
由于这桩惨案上动天听,很多人都对这件事非常关心。有看过尸体惨状的人叹息说,犯下这种恶行的人,将来是一定要受天谴的。当时朱其礼有一个未成年的女儿,名叫朱浣纱,从小继承了父亲坚毅的品性,告诉母亲说:“天谴的降临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一定要亲手结果仇人的性命,才算是尽了做人女儿的孝心。”连夜离家出走,不知所终。她的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哭到眼睛都瞎掉了,对着门口喃喃念叨她的名字,如果不是亲友细心地照料劝慰,恐怕早就不能活在人世间了。
过了五年,在人们渐渐淡忘了这桩血案的时候,京城有名的杀人组织刺客馆,忽然出现了一个以大铁锥为武器的虬鬓客,身形高大壮硕,仿佛哑巴一般地不说话,脸上横一刀竖一刀留了好几道疤痕,看上去神情很狞恶。他不喜欢和人交往,喝酒的姿态却很豪爽,往往用海碗盛满烈酒,大口喝下去,喝到兴尽,就大步离开桌子不知去向,别人不敢阻拦他。有组织内部的成员好奇地向刺客馆主人打听这个人的事情,刺客馆主人微微笑着说:“他是从崦嵫山出来的,你们可以叫他崦嵫客。”
崦嵫山相传是太阳落下的山头,出没很多神仙异人,人们听了都觉得很稀罕。只有刺客馆主人知道崦嵫客其实就是朱其礼的女儿朱浣纱。由于他昔年曾经因为某桩事情欠下了朱其礼的人情,决定替朱家查清这桩血案的来龙去脉为朱家复仇,以了结内心的歉疚,遭到了朱浣纱的反对。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这个少女竟然毁却了容貌,利用精巧的化装技术把自己打扮成粗豪大汉,以蒙蔽仇人的耳目。刺客馆主人曾经在无意中得到一册内容非常深奥的武功秘笈,发现这刚猛的技击之术与自己所修习的并非一路,无法两相融合,于是传给了朱浣纱,朱浣纱竟然凭借着过人的天赋领悟了这种刚烈的武功,刺客馆主人叹息着暗地里对她说:“一个曾经吟诗作赋的柔弱女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到底是幸事还是不幸呢?”
崦嵫客成名以后,曾经故意好几次经过自己的家门,发现已经变成盲人的母亲坐在门口,独自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起初她很不忍心,好几次准备冲上前去抚慰。这样断断续续强逼着自己锻炼忍耐,到了最后,已经到达了即使母亲就在眼前哭泣她也无动于衷的地步,仿佛那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一般。而往常那些亲友,也不能够从任何方面把她识辨出来。
有一天,刺客馆主人找到崦嵫客,告诉她说:“平地雷仍然在江湖上布下许多控制,想要彻底查清这桩血案的来龙去脉,找到我这里来,希望可以得到帮助,你认为需要和他见一次面,以便自己多掌握一些信息吗?”崦嵫客断然拒绝了。刺客馆主人叹息着说:“一个人的力量是何其微薄啊,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
没过多久,已经入冬,在陕西有一户复姓第五的人家,忽然夜半遇匪,被屠杀得祖孙三代一个不剩。凶徒杀人的手法和凶残程度,与朱家血案如出一辙。这桩血案的影响也很大。平地雷怒不可遏,上书朝廷,希望再一次获得这桩血案的调查权,以息天怒。他办案的手法精密而周到,在江湖上曾经布下许多有用的耳目,分析起案情来,冷静老练,在公门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再加上朱门血案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年,朝廷也不再迁怒,于是平地雷又重新掌握了公门大权,开始奔波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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