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闻听底下内侍之言,在场众人顿时脸色有些难看。
尤其是于谦,神色再度变得复杂起来,他亦是官场老手,岂会看不出来,如今朝廷骑虎难下的局面?
事到如今,即便是他也不得不说,太上皇此举,做的实在不妥。
宫外赐宴也便罢了,好歹还能说是念及私人之间的旧情,但是,让伯都王到宫中呈递国书,再请觐见,这种做法,看似挑不出毛病来,可实际上,却将朝廷给架了起来。
这个时候,天子无论见或不见,都不合适。
内侍禀报完之后,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显然,天子也有些犹豫,末了,竟然是一旁的沈翼,沉声开口道。
“陛下,不能见!”
说着话,沈尚书的神色变得肃然起来,道。
“瓦剌使团前来,用意尚且不明,但是,从孛都如今表现出来的行径来看,此人实在张狂。”
“城门之外,当着昌平侯等人的面,公然杀人示威,丝毫不将我大明放在眼中。”
“如今,我朝廷不过稍加惩戒,暂不召见,他便跑到南宫之外求见太上皇,此举无异于胁迫朝廷。”
“若陛下此时接了国书,见了孛都,无异于助长其嚣张气焰。”
看了沈翼一眼,于谦沉吟片刻,同样开口道。
“陛下,臣也觉得不能见,沈尚书所言有理,瓦剌使团前来朝觐,是以下朝上,但是孛都如此放肆,对朝廷步步紧逼,可见其无丝毫敬畏之心,若陛下就此召见孛都,必会时诸夷四使小觑我大明朝廷。”
“且按规制,国书需先奉鸿胪寺,再由礼部上呈御前,使团在京的一应安排,具当奏禀朝廷允准,再做行动,蛮夷之辈,不知礼数,此等不循礼制之事,有一便会有二,故此,臣也觉得,陛下不能见孛都等人。”
应该说,在这种大事上,两人还是拎得清的。
只不过,两人的侧重点有些不同,看似沈翼的态度更加坚决,但是实际上,他是从朝务的角度而言的,客观的来谈这件事情对朝廷的影响,对于最核心的重点,反而是避之不谈。
相反的,于谦的态度和沈翼相比,看似温和,但是,却触及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也即是南宫插手朝政的问题。
就如同朝廷上一致认可太上皇安居南宫的地位一样,朝中的诸多大臣,或者说至少在明面上,太上皇已经下诏“不预政务”,这算是当初土木之役不再提起的交换条件,虽然没有摆在台面上,但是大家心知肚明,也不用说出来。
当然,这只是朝堂上的“共识”,而并不是所有人一致的想法,迄今为止,还有很多人觉得,太上皇身份尊贵,既嫡又长,天子理当恭敬侍奉,国政大事有不决之处,商量着办。
只不过,这种想法就算是有,在土木之役刚刚过去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没有人敢提出来。
作为天子党明面上的顶梁柱之一,于谦虽然平时跟天子常常发生冲突,但是,反而是在这种事情上,他的那股拗劲儿是有好处的。
于谦的话虽然没有提起太上皇的口谕,但是却针锋相对,要知道,刚刚内侍禀报的清楚,太上皇的原话,是让孛都递了国书,觐见皇帝之后,再去南宫拜见。
但是于谦却毫不客气的指出,这样做是“不知礼数”,说白了,于谦的话意思就一个,一切按照礼仪规制,朝廷安排来办。
什么是礼仪规制?什么是朝廷安排?
不经鸿胪寺与礼部,越级拜见南宫,就是违背礼仪,不朝天子,先见太上皇,便是逾越规制!
这番话说的绵里藏针,但是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得出来,于谦说的是孛都,但是指向的却是太上皇。
而且,更重要的是,于谦的这番理由,是能够摆到台面上来的。
所以说,有些时候,看人待事是不能只流于表面的。
不过,无论出发点是什么,但是,在是否接见孛都的这件事情上,于谦和沈翼的态度至少是一致的。
然而,面对他们的“劝谏”,这一次,天子却罕见的沉默了。
看着天子这副神态,于谦皱眉想了想,觉得天子大概是怕在南宫已经发话的背景下,拒绝接见孛都会引起非议。
于是,于少保眨了眨眼睛,计上心来,开口道。
“陛下,此事合该礼部正管,臣以为,不妨召大宗伯到宫外,将那孛都打发了,臣相信,以大宗伯的资历能力,必能妥善处置此事。”
这话一出,一旁的沈翼一片惊讶。
没想到你于石灰浓眉大眼的,也学会甩锅了?
不过……真是个好主意!
“陛下,于少保所言甚是,孛都贸贸然前往南宫,越过礼部递送国书,想必对此事最生气的,应该是大宗伯,不妨便将此事交给礼部处理,最为妥当。”
…………
“阿嚏!”
礼部大堂,胡老大人端着小茶壶,皱着眉头听了底下郎官的禀报,刚刚挥手让人退下,打算静观其变,忽然之间便鼻子一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胡大宗伯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开始认真思索起来,自己要不要生个病啥的。
…………
与此同时,乾清宫中,朱祁钰看着底下一唱一和的两人,不由有些失笑。
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于谦和沈翼二人,是在照顾他的面子,觉得他没有直接拒绝孛都的觐见,是在顾忌朝野非议,所以推了胡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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