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高悬,夜凉如水。
一辆古朴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了英国公府的门前,虽然瞧着并不起眼,但是,待小厮接过递过来的拜帖,顿时不敢怠慢,一边将人领进了前厅,一边前去禀告自家老爷。
不多时,张輗披着一身青色大氅,匆匆来到前厅。
“见过世伯。”
朱仪上前行了个礼,随后,二人分主客落座,张輗便问道。
“这么晚了,小公爷匆匆而来,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苦笑一声,朱仪道:“不瞒世伯,此次小侄前来,还是求世伯帮忙的。”
闻听此言,张輗的脸色顿时也是一苦,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早已没有了退路,只得挤出一丝笑意,道。
“小公爷不必客气,你我两家本就同气连枝,如今更是秦晋之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直说便是。”
于是,朱仪也便卸下了心里的“包袱”,张口道。
“不瞒世伯,小侄此次前来,是希望世伯能够替我跑一趟南宫,向太上皇求个恩典!”
虽然话说的漂亮,但是,当朱仪真的把要求提出来的时候,张輗的眉头还是忍不住一皱,踌躇片刻,问道。
“什么恩典?”
朱仪平静道:“先前太上皇曾说过,先父乃是为太上皇断后力战而死,于朝廷非但无过,而且有功,只是因土木之役太过严重,导致先父承受不白之冤,成国公府的爵位袭封,更是迟迟悬而未决。”
“他老人家还说,若是有机会,定会替成国公府讨回该得的名声和荣耀,小侄觉得,如今,便是时候了!”
“你是想让太上皇出面替鹞儿岭一战正名?”
张輗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
“小公爷,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你应该也清楚,太上皇如今在朝廷的地位本就有些尴尬,尤其是这段时间,太上皇又召见了瓦剌使团,朝中更是议论纷纷。”
“鹞儿岭一战,和土木一役关系颇深,朝中上下,对此事早有定论,这无缘无故的,太上皇贸然提起此事,必会引起朝堂上下的弹劾。”
“而且更重要的是,你也知道,土木一役的处置,实是那帮文臣借故对我勋贵武臣的打压,并不单单是一场败仗这么简单。”
“就算是太上皇开了口,替鹞儿岭一战平反,可若是乾清宫那边跟那帮文臣合伙对此置之不理,反倒碰了一鼻子灰,并非什么好事,你看,要不要在斟酌一番?”
这番道理,其实双方早就已经明白,只不过,之前的时候没有说的这么透彻而已。
说白了,现如今的太上皇在朝中,话语权其实还未必有他们这些勋贵更重。
囿于礼法尊卑,朝廷上下包括天子在内,都不好明着违抗太上皇的旨意,但是,这不代表太上皇说话就顶用了。
真的涉及到了关键利益,谁也是不会让步的。
鹞儿岭一战,关系到土木之役的定性问题,如果给朱勇平反了,那么,在土木之役当中战死的诸多勋贵大臣,其功过是非,只怕都要重新核定。
这是很多人都不愿意看见的,所以,这并不是说太上皇简简单单说两句话的问题。
略停了停,张輗又道。
“对了,你当初不是说,这件事情会由昌平侯府挑头吗?怎么,那边反悔了?”
当初的时候,朱仪详细的跟张輗说过自己的“打算”,以及他和杨杰的“交易”,按照那个时候商定的打算,应该是由杨洪先来发声,让朝堂上先为此事议论一番,待到争执不下时,再由太上皇出面一锤定音。
如此,太上皇的作用才能发挥到最大,可如今朱仪的意思,竟是要让太上皇来做这个发起人。
这么做倒不是不可以,但还是那句话,如此一来,太上皇之后能起的作用,可就小的多了,而且,只怕还会平白遭受许多非议。
提起杨洪,朱仪的神色顿时有些阴郁,冷哼一声,道。
“反悔倒是没有,但是,那杨洪父子二人,的确不是好相与的,不瞒世伯,小侄之所以这个时候过来求世伯去南宫,就和昌平侯府有关。”
“哦?”
张輗往前俯了俯身子,一副等着听下文的样子。
见此状况,朱仪只得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那杨家倒是上奏了,但是,除了鹞儿岭一战,在奏疏当中,杨洪还斥责了三杨对太上皇教导不力,指责朝廷近年来重文轻武,直言文臣蓄意打压武将,还说土木之役,除了王振弄权之外,更重要的是,文武内斗,文不谏武不练,上下混乱,方致此祸,整篇下来,矛头直指文臣打压武将之风。”
“这杨洪,倒是敢说,他就不怕把朝堂上下都给得罪了吗?”
听完了朱仪的话,张輗也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次廷议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杨洪这个老家伙,骨子里带着战场上的那股疯狂,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老家伙疯到了这个程度。
真要是按朱仪所说的,他这番话,可算是把整个文臣都给得罪了。
不过,也真是解气啊……
张輗的心中有些复杂,但是,朱仪却是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恨恨道。
“他当然知道,叫我说,他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看着张輗疑惑的神色,朱仪平静了一下,解释道。
“世伯请想,如今是什么时候,朝廷正值整饬军屯的关键时刻,这次整饬军屯,乃是天子在背后支持,对边军的一次大规模的整顿,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其实也是一次对我勋贵武臣的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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