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壹号,三楼。
“爸,怎么样?”
钱权离开之后,赵春甲问岳父,“和当初在望淮时,有无变化?”
黄平湖摇摇头:“言谈、心境、态度,一如望淮时,仍旧是少年人的纯直样子。”
赵春甲沉吟道:“爸,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壶子四相的故事,你说他……”
黄平湖微笑摇头:“如果他厉害到能展露四相,那就是生而知之,天生的神仙了。”
二人谈到的四相,出自列子的师父壶子的故事。
大约是说,列子年轻时求道,认识了一位能预知他人生死祸福的巫师,叫做季咸,列子认为他的道行已经超越自己的师父壶子。
于是壶子就让列子邀请季咸给自己看相。
第一次,壶子展露湿透如死灰的地之相给季咸看,季咸轻松看破;
第二次,壶子展露死灰复燃的天之相给季咸看,季咸还是看出来了;
第三次,壶子展露的是全息的人之相,遮掩了世俗的欲念,跳出樊笼,超脱物外,季咸这次看得混混沌沌,模模糊糊,最后愤而离开,人为壶子这是耍诈;
到了第四次,壶子展露了无相之相的清净本相,深如静渊,博如浩海,和光同尘,天人合一,季咸知道自己遇到了真人,不敢久留,以免贻笑大方,拔腿就跑。
列子也从这件事悟到了自然之道,得以成仙。
黄平湖当初告诉赵春甲这个故事,就是为了提醒他一件事,那些所谓洞悉世情人心的高人,并不是真的全知全能、能掐会算,而是他遇到的人主动把自己的天地之相暴露给他。
就好像有些不擅隐藏自己心事的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都不用去找高人看相,普通人就能看透他。
“永远不要让对手猜到你的想法,看出伱当前的真实状态。”
“或者,永远向大家展露一种状态,比如自信、冷静和镇定。”
这才是黄平湖当初想告诉赵春甲的话。
“可能是最近对他的关注有些多,产生了多余的想法。”赵春甲听到岳父这么说,自嘲笑道。
“也不算多余。”黄平湖面露深思,“他今天的表现的确和在望淮时差不多,但今天我们见面的场景却和在望淮时截然不同了。
“在望淮时,我只是个看酒店的邻家大爷湖爷,可是今天,我是刚刚见过一个大人物的黄平湖,而你是福宁壹号的老板。”
赵春甲秒懂岳父的意思:“就是说,他在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之后,对待我们的态度仍旧和过去一样!”
黄平湖微微点头,语带不明笑意:“我们现在这个社会,趋炎附势、捧高踩底、前倨后恭是常态,向强者弯腰,对弱者昂首是人之常情。
“哪怕明知道你的权势和财富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见到你,还是忍不住陪笑低头……”
赵春甲接道:“慕强是人的天性。”
“但他没有。”黄平湖有些感慨,“作为一个大学生,他难道不知道开在这个地段的会所是什么概念?
“可他刚刚跟我们说话时,眼神都没有变一下,我还是那个邻家大爷,而你,好像只是个开酒吧的邻家大叔。”
赵春甲笑着点头:“爸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可是他的依仗是什么呢?
“初生牛犊不怕虎?林小凰这位干姐姐?”
“未经世事的赤子之心。”黄平湖道,“或者说是可登天拿云的少年气。”
赵春甲笑道:“您当年也这么评价过我。”
“你们是不同的,你当初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草莽气,他是前程自在脚下的书生气。”
“反正都是相信自己。”赵春甲笑。
“这倒是。”
二人正聊着,赵春甲接到老婆黄灵燕的电话。
“喂,燕子,怎么了?”
电话里传出黄灵燕的哭声:“你和我爸快点回来吧,白玉出事了。”
赵春甲脸色大变,忙问:“到底怎么了?”
“你自己回来看!当初我说不让她练武,你和我爸非要让她去练,你们说一个女孩子练什么武?”
“她,受伤了吗?”赵春甲语气紧张起来。
“你快回来吧,女儿傻了……”黄灵燕哭着说。
“好,在家等着,马上回。”
赵春甲快速起身,跟岳父说:“白玉应该是练武着魔了,燕子急哭了。”
黄平湖点点头,道:“我们回去,让人去请她师父。”
“嗯。”
二人说着,匆匆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宫选竹已经在了。
“白玉怎么了?”赵春甲来不及打招呼。
“走火入魔。”宫选竹语气平静。
赵春甲看到女儿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双手不时比划两下,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展颜微笑,若有所得。
而黄灵燕则泪雨涟涟地坐在旁边尝试着安抚她。
“宫师傅,这怎么处理?”赵春甲问。
“有两个方法,一是把她‘喊醒’,这样的话便前功尽弃,她的武道之路也到此为止;
“另一种方法,是让她自己突破关隘、走出迷障,只要她此次能过了这一关,所得的好处全是她自己的,功夫上更进一步不用说,心境上也会完成质的蜕变。”
宫选竹今年已经七十五岁,脸上有几道明显的皱纹,却不显苍老,双目明亮,身板挺直,精神矍铄。
“那赶紧把她叫醒,我们不练了。”黄灵燕着急道。
赵春甲却面露犹豫,他从宫选竹的话语里听出了他的倾向,问:“如果她破不了关呢?对她会有伤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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