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哱家的兵不会往这边来,要走也只会往北边跑,这些都是汉人,刘白川和刘东旸的。”何治胜咬着牙关道:“左翼的是刘东旸的,右翼是刘白川的。”
“刘东旸也来了?”冯紫英吃了一惊,几大叛军首脑中除了哱拜就要算刘东旸,甚至刘东旸的作用比哱拜还大,虽然哱拜父子掌握的兵力比刘东旸更多的,但是真正在其中发挥关键作用的还是刘东旸。
“看样子还没到,这里应该是刘白川在作主,你看那面旗帜下,可能就是刘白川。”何治胜有些惨然,“大郎,我们恐怕顶不住了,刘东旸和刘白川的兵力都是叛军中的精锐,比土文秀和许朝的兵马要强不少。”
“他们只有八千人,只要能顶住两三轮进攻,就有希望守住。”冯紫英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早就开始悲观起来了,心里也有些发急,这临阵指挥,自己可不在行,还得要靠这种武将才行。
“事已至此,怕也只有一搏了。”何治胜目光在城墙下游移着,摇头不已,“大郎,不是我灭自己志气涨敌人威风,八千精锐,我们只有三千人不到,纵然能扛得住今日,也挺不过明后日,这还是叛军不会再有后续部队跟上来的情况,刘东旸还没到,若是他到了,贼军肯定过万人!”
“我已经让张大人暂时把放下临城巡视,请他去城中再去把所有能一战的人都召集起来,这甘州城里大户士绅豪商看起来也不少,各家护卫家仆,起码也能再凑上三五百能一战之人,……”
“用处不大,这等人小打小闹耍耍威风还行,真正上了阵,见了血,便会垮得比谁都快。”对于这等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护卫家丁,何治胜很清楚德行,面带不屑,连连摇头,“哎,算了,能拉来充数也行,聊尽人意吧。”
冯紫英知道自己对这等战事不在行,如何打仗还得要看何治胜这等人,但是何治胜所说的也的确在理,若是没有其他变数因素加入,甘州城破城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城中人心惶惶,马夏的逃离尚未传开,一旦城中都知道镇守总兵官已逃,只怕情势还要败坏。
而这个消息只怕瞒不了多久。
甘州城墙不算高,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气候,这里基本上都是土墙,只有部分地段用砖墙围砌,而南城门由于地势原因最为低矮,也成为叛军选择突破的地方。
眼见得攻城云梯慢慢开始聚集起来,何治胜无暇理睬冯紫英,开始下达命令。
甘州城四座城门各有三具威远炮,其实应该算是仿造的佛朗机炮,冯紫英只是粗略的查看了一下就知道这玩意儿不靠谱,外部甚至还用铁箍箍住,那品相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躲在一边儿去,弄不好就是炸膛的命。
弓箭手早早就位,狼牙拍和滚木礌石倒还算是准备停当。
防守的主力还是何治胜带来的这一千多高台兵,很显然何治胜更相信自己一手操练出来的士卒。
作为游击将军三千兵力,能从高台带出来的就只有这一千多人,除了吃空饷外,其他都是老弱屯兵,不堪使用。
伴随着城下终于响起的战鼓声,密密麻麻如蚁虫一样的叛军士兵终于开始小跑起来,呐喊着,嘶吼着,高举着盾牌和刀枪,抬着云梯,汹涌而来。
这都是十七世纪了,可是在这里,居然还是这种以冷兵器战争为主的时代,或许间或响起的三眼火铳巨响,能告诉这已经是十七世纪了。
弓箭手第一时间覆盖了城下二十丈之内的范围,数量太少,稀稀落落,并不能对发起冲锋的叛军造成多少阻碍,而一旦云梯搭附在城墙上时,真正残酷的攻防战才算是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
冯紫英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这个时代的冷兵器战争。
不出所料,三门佛朗机炮,只发出了几声巨响之后就彻底哑了,一门炸膛,当场炸死了四名操作士卒,还有两门炮在喷吐了几轮之后便因为火药的缘故难以在维系。
几轮发射就要过热的炮膛和难以移动的笨重躯体,直接导致了这种玩意儿更多是摆设货,就连操作的士卒们都没有真正把这玩意儿当成能顶用的物事。
数十只云梯终于成功的搭附在了城墙上,红着眼睛沿着云梯疯狂上爬的士卒不断的在城头被斩杀,或者直接被提前捅下城头。
间或有一两个悍勇的士卒登城,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数倍于他们的精锐一拥而上,箭射、枪刺和刀砍斧劈,绝不会给他们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就要将其彻底灭杀在城墙上。
这也是何治胜专门布置的多组扑杀小队。
敌军远来,攻城器具严重不足,一下簇拥登城的可能性很小,那么只要死死遏制住这种登城的危险,那么就能很大程度的压制住敌军的势头。
这可能是何治胜在观察了形势之后愿意守一守城的主要原因。
另外一重因素也就是如果在督军的特使都到来之后,作为游击将军却连城都不愿意一守就跑路,恐怕除非他从此逃亡域外,否则等待他严苛的军法了,甚至还要株连到何家。
不得不说何治胜的这一手还是颇有效果,单单是一个时辰之内,冯紫英就亲眼见到了不下十余人就在自己眼皮子下边被剁砍成血葫芦丢下城墙,这也直接影响到了敌军的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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