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尤三姐和黛玉说这话,那边贾琏却已经下了船,朝着冯紫英那艘官船走去。
像这等公干,吏员不必提,但像文臣官员们多半是要带一两个仆僮长随的,这也是这个时代官员们出门公干的惯例,甚至派头大的,除了长随仆役,甚至还有些要带一二幕僚和丫鬟的也有。
但一般说来要带幕僚的也须得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像这一行人中,也只有崔景荣有此资格,其他人顶多也就是带一二仆僮长随。
官船上一些吏员和仆役模样的人已经在开始下船了,背包扛箱的,明显是要准备下船在通州住一宿了。
贾琏在岸上找人通报,对方也是上下打量了贾琏一番这才勉强点头答应去通报,一会儿冯紫英倒是带着瑞祥出来了。
“琏二哥,你们何时到的?”冯紫英笑着问道,目光却往官船后面的客船望去。
“刚到,就跟在你们船后边,看样子你们是要打算在这里住一晚了?”贾琏有些艳羡地看着船上来往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有身份的文官和他们的仆役,像冯紫英已经是实打实的从六品官员了,和自己这种虚衔五品官员是没得比的。
“嗯,都住一晚吧,通州条件不错,看看南面街市,很繁华,不比其他府城逊色。”冯紫英把目光从客船上收了回来,“林妹妹没什么吧?”
“没什么,还有你那位尤姨娘,一手剑法我看柳二郎也未必能占到上风啊,那可真的是杀人之术,一剑封喉啊。”贾琏回忆尤三姐在船舱中那一剑的凌厉,都心有余悸,根本不给人有任何反应的余地,甚至连想法都跟不上。
“南边情况比京师复杂,特别是我最后要去的宁波、泉州和漳州,都是海商和倭寇勾结的重灾区,全面开海,得益者甚众,但是亦有受损者,就是那些早就和倭寇搅在一起合谋走私,甚至就是想要扼杀别人再去搞海贸的那帮人,一旦全面开海,就会有更多的有实力的商人加入进来,而且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和支持,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噩耗了,……”
冯紫英语气有些淡漠。
从和崔景荣、吴亮嗣以及孙居相和魏广微的谈话中,冯紫英没觉察到他们有多少担心,或者说这些人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们或许觉得这既然是朝廷已经定下来的国策,无外乎就是先开海什么地方罢了,无论是宁波、漳州还是泉州,最终都是要开海的,至于说这几地的商人或许之前要争一争,但是最终决定权在朝廷,另外为了这等事情也不至于会有多么凶险的事情发生。
但冯紫英不那么看。
在冯紫英看来如果是单纯几地商人们为了谁先开海而竞争,那都属于正常竞争,就算是耍一些手段,那都可以接受,无论是贿赂还是构陷,毕竟他们都是正经商人,未来也是从事正经的海贸生意的,不可能有什么超出底线的手段,因为他们知道超出朝廷底线,那么就意味着自己也就失去了这门生意的资格。
但对于那些早就在骨子里就已经和倭寇搅合在一起的海商们来说,那就不一样了。
一本万利的暴利生意垄断被打破,他们不但没有了任何优势,还要面临一些实力比他们更强,在朝廷中更有背景关系的豪商巨贾的竞争和打压,甚至还可能要应对一些对手对自己以往的不法勾当的深挖细查,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这等情况下基本上就是你死我活的对决,对他们来说也就无所谓什么底线不底线了。
冯紫英和崔景荣等人提醒过,但是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或者说,他们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谁会来对他们一行人不利,他们只是来调查了解情况,最终决定开海之略的不是他们,而是内阁和六部,是皇上,对他们不利毫无意义。
应该说崔景荣他们的这种判断也不算错,的确他们一行人就是一个情况摸底收集,然后回去汇报,不可能做出任何决定,要对他们干个啥意义不大。
但是有些人恐怕不会如此想,他们会认为如果能给自己一行人来一个下马威,甚至制造点儿乱子,起码能延缓阻碍开海之略的顺利推进,拖上一两年,对于有些人来说,也许就是胜利,就能多一大笔收益。
只可惜自己这个观点没有太多依据和佐证,崔景荣、魏广微和孙居相他们都不太认可,甚至还觉得是自己危言耸听的开玩笑。
“真有那么危险?”贾琏自然无法理解,谁会敢对朝廷命官不利?那不是自寻死路么?那些商人也有一大家子人,谁会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来干这种事情?
“琏二哥,有些东西,别人想的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我们看到的也许并不是真相。”冯紫英摇摇头,“有备无患吧,尤三妹也没有去过江南,权当游玩一回吧,这边就劳烦琏二哥了。”
“那倒不关事,我看你这位尤姨娘也不算难打交道,林妹妹和她处得还行。”贾琏也笑了起来,“林妹妹的性子大郎也应该有所了解才对,一般人很难入眼,不过这一回你这个尤姨娘还算和她有眼缘吧。”
贾琏的话也把冯紫英逗乐了,看来贾府的人也都日渐接受了林丫头这种傲娇清泠的性子,也幸亏没有多少人计较这个,大概是都觉得林丫头也许就该是这样的性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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