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大家都很清楚,把第二个问题明确了,第一桩事儿就要好解决得多了。
明确了长远利益的架构,那么再来谈眼前利益,大家都能做出一些妥协让步,尤其是对内喀尔喀人来说,更是如此。
侯承祖适时的提着水壶上来,冯紫英瞅了一眼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你来替我和宰赛大人掺茶。”
布喜娅玛拉脸上掠过一抹怒色,冯紫英却视若无睹:“布喜娅玛拉,我和宰赛大人的身份,请你掺茶,不至于辱没你吧?再说了,我和宰赛大人的会面一唔,不也是你这个中间人促成的么?你这个中间人不该敬一杯茶以示祝贺么?”
布喜娅玛拉原本都怒气爆发几欲发作了,饱满的胸部连甲胄都快要绷不住了,但是被冯紫英这么一说,她又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如果大周和内喀尔喀人结成了同盟,势必极大的压制科尔沁人,避免了在叶赫部腹背受敌,同时有大周的支持,内喀尔喀人也能支持叶赫部和乌拉部合并之后与建州女真争夺东海女真。
作为海西女真(扈伦四部)的王者,叶赫部有资格也有理由与建州女真争夺对东海女真的领导权和控制权,而作为与叶赫部、科尔沁人以及东海女真都紧邻的内喀尔喀人如果在这一问题上支持叶赫部,更能从各方面都给叶赫部予以巨大的鼓舞。
可以说这对于叶赫部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利好消息。
见布喜娅玛拉脸色阴晴不定,冯紫英也不多言,只是含笑看着对方。
最终布喜娅玛拉还是轻哼了一声,从侯承祖手中接过茶具,然后放下,先替冯紫英和宰赛两人掺茶,然后再替自己倒了一杯。
冯紫英笑了笑,举起茶杯,“今日无酒,便以茶代酒,先敬宰赛大人,……”
茶水滚烫,自然不可能喝,冯紫英也是举杯示意一下,宰赛也微笑举杯回应。
然后才轮到布喜娅玛拉举杯示意,祝贺二人会面成功。
接下来才是具体商谈五万多京营俘虏的事宜。
冯紫英早就把消息分两条渠道报送了上去,一条是以永平府名义急报通政司,一条则是以私人名义递送蓟镇尤世禄,尤世禄转报尤世功才递进到兵部里。
如何解决这五万多俘虏的问题,也是一直让冯紫英有些费思量。
说服宰赛这边简单,哪怕其中可能会涉及到赎金问题,但是这种事情可能会引来永隆帝的猜忌和不满,这却是最难把握的。
毫无疑问京营这八万人被调出京这是永隆帝和张景秋之间策划的一招,甚至柴恪和内阁诸公都很心照不宣的默许了。
十四万京营人马每年耗费巨大,他们不像地方屯兵,可以屯垦养活,在京中居不易,每年每名士卒的禄米折合成银两都在二十两以上,相当于京郊一家农人花费,单单是军饷就需要花费三百万两,这还没有算他们日常训练、武器等各方面开支。
如果全部加起来,粗略一算起码是在五百万两银子以上。
这只是士卒花销,而军官武将们的军饷开支加入进去,起码还要再加二百万两,这样一下来,单单是京营这十四万人马就这样耗去七八百万两银子,可这么多年来,京营这么多人究竟发挥了多大作用呢?
不说其中有多少吃缺额吞空饷的情形,这些京营人马的战斗力便是京中百姓都不太看好,当然在京中没有其他军队的情况下,这仍然是一支庞然大物。
但是是骡子是马,终归不是在京中关起门来自斟自饮那么简单,还得要拉出去才能见出分晓,所以这一会拉出去亮亮相,一下子就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窟窿。
可以说就算是永隆帝、内阁诸公和兵部几位估计都没想到京营的表现会是如此不堪。
他们想过京营吃败仗,考虑过京营会被击溃,但是却没有想到八万人会被人家一夜全灭,包括几乎所有高级将领在内的被一举俘虏五万多人,这简直创造了一回仅次于前明土木堡之变的记录。
但人家土木堡之变起码还是恶战了多日,而这一回“三屯营之变”呢,一夜崩散,一网成擒,一泻千里,都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了。
这样一支军队,居然是皇帝的亲军,大名鼎鼎的三大营,却是如此不堪的表现,委实让人无语。
既然如此,这样一支军队,还有多大存在的必要?
这个问题恐怕很多人都考虑过,但是如果不要这支军队的存在,那偌大京师城,朝廷中枢,天家居所,又靠什么来保卫?
难道就那么点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的治安力量,又或者是什么四卫营,勇士营之类加起来不过几千人的零敲碎打护卫力量?
显然不行,三大营一样必须要存在,但是绝对不能以现在这样一种形式,现在这样的指挥体系架构的存在了,尤其是后者,必须要彻底调整改变,恐怕这才是永隆帝最关心的事情。
相比之下,冯紫英觉得,恐怕战斗力孱弱,吃空饷缺额这些问题,都未必是永隆帝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这支力量是否对自己忠诚,是否能为自己所控制。
想明白这一点,冯紫英的对策也就简单许多了。
既然永隆帝想要的是这支军队的控制权,那么不妨让宰赛将这支军队中的武将军官们押回草原,慢慢索要赎金,价格可以开得更高一些,甚至以各种理由刁难,总而言之拖一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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