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耀青大为触动。
虽然他也知道这位小冯修撰是有大格局大气象之人,但在最初跟随冯紫英的时候他并没有认为冯紫英会有多大造化,更多的地还是从自身出路的角度来考虑的。
那个时候林如海寿命无久,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肯定没有他们的位置了,何去何从,而林如海又是冯紫英的岳丈,在汪文言率先愿意投效冯紫英的情形下,没有谁会拒绝这样一个机会。
唯一有些让人遗憾的就是冯紫英当时身份略低,而且还需要去北地发展,但有其父蓟辽总督这个身份做后盾,其他不利条件都可以抵消掉了,所以吴耀青、顾登峰、曹煜、钱桂生等一干林如海的幕僚们都选择了跟随冯紫英北上。
事实证明选择没有错,冯紫英很快就出任永平府的同知,虽然一个五品同知和两淮巡盐御史比起来仍然有较大差距,但是冯紫英年轻啊,才二十岁,前途无限。
而且看看其在永平府同知位置上做的事情,能文能武,清理军户隐户,一举压制本地士绅的影响力;山陕商人大举进入开矿建厂,榆关港建成,辐射整个辽西和东蒙古;迁安之战大胜,民心士气大振;十万流民迁移,朝廷满意,也带来了一大批为未来永平府发展的劳动力。
这仅仅是一年时间不到。
可以说人家三年都不了的事情,他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做成了,这是一个做实事的能臣!
可以说当初迫于无奈的一个选择,现在竟然成了最明智不过的举动,而且都能看得出来,要不了两年,冯紫英必定还会升迁,现在才二十岁就已经是正五品官员,可以想象得到三十岁之前必定位列四品大员,四十岁之前最不济都能谋个六部尚书,甚至进入内阁也都不是不可能。
想一想三十多岁的大周阁臣,多么令人激动,能跟着这样的东家干一番事业,不也就是自己这一类读书不成但是又不甘庸碌的人所渴求的么?
“大人,永平府这些士绅如果加入进来,那些山陕商人怕是不会太高兴啊。”吴耀青不无忧虑地提醒道。
利之所在,没有哪个人能够轻易退让,冯紫英利用山陕商人的势力把永平府的头开好了,但是却也不可避免要损及永平本地士绅的利益,现在要寻求一种平衡,就更考较手艺。
“唔,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只能做加法,不能做减法。”
冯紫英沉吟着道:“就目前的情形来看,短期内无论是整个北地还是江南湖广,对铁料铁制品的需求量都很大,尤其是北面草原上的这个需求一直没有被挖掘出来,现在海西女真和内喀尔喀人已经被我们纳入这个体系,下一步我考虑外喀尔喀甚至土默特和鄂尔多斯人都可以纳入进来,九边之外除了建州女真和明显倾向于建州女真的科尔沁人需要控制外,甚至连察哈尔人未来都可以纳入进来,当然现在还不行,另外朝鲜的市场,也可以开拓,加上江南湖广和南洋,这种需求会非常巨大,那么让永平府的士绅加入进来,进一步扩大生产能力,把他们与我们牢牢绑在一辆车上,是一个最合适的决定。”
“大人,我看您对永平府这一块极为重视,您是觉得永平府未来会非常重要?”吴耀青已经隐约感觉到冯紫英的格局绝不仅仅只局限于永平一地,但是他发现冯紫英对永平府的看重程度又远远超出了其他,据他所知当初冯紫英是完全可以条件比永平府好得多的其他地方任官的,但是他却选择了永平府,这里边必定有其道理。
冯紫英深看了吴耀青一眼,点点头,此人倒也有些眼力,看出了自己对永平府的重视程度。
“耀青,永平府在北直隶诸府里边,人口不算多,地盘不算大,可我却觉得它甚至比扬州府都更重要,你以为只是什么原因?”
“比扬州府更重要?”吴耀青觉得太荒谬了,永平府如何能与扬州府相比,扬州府随便一个州县只怕都能比得上大半个永平府,扬州府的人口、赋税、地盘和富庶程度,随便碾压三五个永平府而绰绰有余,怎么冯大人却是这般言语?
吴耀青当然不相信冯紫英会随意说这等话,如果没有确切的理由和原因,冯紫英不可能如此说。
“大人,您能解释一下么?属下真的有些不明白。”吴耀青也很坦率地道。
“耀青,论当下的繁华富庶程度,永平府当然无法和扬州府比,但是看问题要多角度看长远,同时也要结合自身实际。”冯紫英淡淡地道:“我是北地士人为官,决定了我的根基在北地,但是耀青也知道,开海之略是我提出来了的,从某种意义上俩说,开海之略让我打响了名声,同时这也是我的政治观点,也就是说,开海发展经济,增加赋税,这是我冯紫英的政治观点的路线,并会为之努力坚持和推动。”
吴耀青默默点头,他虽然只是一个秀才出身,但是也曾考过两度举人,只是都未能考上,而后在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这么多年,对于政治经济这一块的事务并不陌生,也明白冯紫英话语中的意思。
那就是一个士人,一个官员,尤其是一个具有相当名声和影响力的士人官员,是必须要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的,拥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固然会引来一些反对者的攻讦,但是也才能赢得和收获支持者,一个没有立场和观点的士人官员,也就意味着什么都没有,或者说属于边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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