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的先发制人让平儿都是一愣。
她原本以为应该是莺儿先道歉,紫鹃性子柔婉,自然也会不计前嫌,然后握手言欢,但是没想到紫鹃这一手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这看似大气大度,但是当着自己的面却成了绵里藏针,守中有攻了,让莺儿顿时有些难受。
平儿忍不住对自己这个关系十分密切的姐妹有点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
潇湘馆和蘅芜苑乃至红香圃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嫌隙不是一日两日了,只不过宝钗和黛玉之间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也不能去在意这种事情,甚至要装作不知道。
越是在意,甚至越是去干预制止,都只会让人觉得这种事情的存在,而这对双方的形象都是一种伤害,这恰恰是宝钗和黛玉都要避免的。
但是下边人却没有这么识大体明时务,总会在其中自觉不自觉地表现出来,而府里边各家,对黛玉和宝钗之间的感情亲厚自然也不可能都是一样的,再遇上这种事情,便是当主子的竭力想要不偏不倚,但是下边人却怎么可能?
乃至于荣国府中倾向于两方的各自阵营都若隐若现。
平儿自然是和紫鹃亲厚的,便是二奶奶与黛玉也更见亲厚,不过平儿却对宝钗是十分看重的,她觉得所说冯大爷虽然对黛玉感情不一般,但是若是嫁过去之后,只怕宝钗在冯家那边更能受宠。
宝钗性子宽厚温婉,行事雍容大气,再加上陪嫁作媵的宝琴机敏干练,揣摩人心极为厉害,而再看黛玉这边,虽然不能说黛玉心胸狭窄,但是为人行事上却不及宝钗做得漂亮,单单是对外边下人的态度也能感觉得出来,而那妙玉更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魔性子,哪比得上宝琴万一?
莺儿也被紫鹃的这一手给弄得一怔,她自然是清楚双方的嫌隙要仔细论来,多半是自己一些理亏,当然这种事情可以用论迹不论心和论心不论迹来解释,只是当着只有平儿的情形下,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紫鹃,你要这么说,我倒是没脸见你了,我家姑娘本身就是一个大度心性,才养成我这等一个不知好歹的性子,平儿姐姐先前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小妹全身出了一身汗,现在我愈发觉得自家的浅薄无德。”
莺儿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落了下风,但是这等时候越是要稳住阵脚,不能落了话柄,“当着平儿姐姐的面,我黄金莺发个誓,日后若是再有和紫鹃姐姐有什么龃龉,我便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厉害!
平儿忍不住在心里替莺儿竖大拇指。
这也是宝姑娘教出来的角色,凌厉的反击,先把自己置于最弱势的架势,然后话语出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却半句没提蘅芜苑和潇湘馆之前的关系,只说她自己和紫鹃之间的事儿。
这是干干脆脆的否定了自己先前若隐若现所提的那些,半点把柄不留。
心中唏嘘感慨之余,平儿也知道大概也就只能说道这份儿上了,这涉及到两家人,不单纯是两个丫头的私人恩怨,再好的感情面对着日后两家人的利益恩怨,只怕都只能搁置在一边,更别说莺儿和紫鹃的关系还远达不到那种如自己与紫鹃或者鸳鸯那样的关系,莺儿也本不是贾府的人。
“好了,莺儿,紫鹃,我相信你们俩都是真心实意的,日后林姑娘也好,宝姑娘也好,在冯家纵然不算一口锅吃饭,但是却要语气进冯家祠堂的,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们俩想必也一样,要以我说,这人生一辈子,能像这样相望并行,只怕也并不多见呢,前几日里鸳鸯还在和我说天下无不散筵席,这园子里的姑娘丫头们,三五年后还能见得着几个?我还有些伤感,可想象你们俩,都还能跟着各自姑娘,一辈子这顿宴席都不散呢,……”
平儿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饶是莺儿和紫鹃内心都还有些情绪,但是都为之动容,再想到大观园里现在是花团锦簇,百花争艳,但是三五年后呢?宝姑娘和宝二姑娘以及林姑娘要嫁入冯家,但史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和岫烟姑娘呢?
连二奶奶现在都要离开荣国府,遑论其他人?
这么一想,能够呆在一起,哪怕是有些嫌隙,遥遥相望,似乎也是一种缘分?
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思,马车终于在天黑之前驶入了卢龙县城。
府衙很好找,随便问了一下街上店铺小二,马车就驶到了府衙,再一问,同知大人的府邸距离并不远,马车不过是几步路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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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请用茶。”金钏儿把茶捧出来时,贾赦也上下打量了一下。
都是开过脸的丫头了,应该是早就被冯紫英给梳拢了,王氏这一手倒是玩得利索,一下子就拉近了与冯紫英的关系,也顺带在冯家里边安插了一个自家信得过的人。
“铿哥儿还没有回来?”贾赦皱起眉头。
午间他便来了一回,但是冯紫英没回家,据说是知府宴请来视察军务的朝廷兵部左侍郎,请冯紫英作陪。
下午未时他又来了一趟,没见人影,据说是陪侍郎大人出城去了,他又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寻思半晌,觉得这个时候来恐怕差不多了,过来冯紫英也正好留饭,饭桌上正好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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