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咏梅》算是冯紫英剽窃诗文中水准极高的一篇了,而且还是一篇完整的词,所以在一干同年中引起了极大反响,乃至于在青檀书院中也广为流传,便是贾家这几个姑娘们也有所耳闻,但是冯紫英还是假托是在悬崖下的石碑上所得,便是人家不信,他也不肯承认。
但今日这两句勉强可以算是他拼凑而成,加之本身就是为了讨杯茶喝才硬挤出来的,所以套在自己头上也说得过去,认了也就认了。
“冯大哥,总不能这两句也是在这栊翠庵的哪一处墙壁或者石碑下偶得吧?”岫烟笑吟吟地道:“这栊翠庵才建好不过一年,总不能那些花匠石匠突发奇思妙想,挥笔泼墨在哪里留痕了,凑巧被冯大哥遇上了?而且这才两句,似乎前边儿还应该有才对。”
岫烟的捉狭让冯紫英无言以对,只能拱手求饶:“岫烟妹妹,我也就这么绞尽脑汁所得一二,再要逼我,我也是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爽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探春灵动活泼的姣靥和湘云英姿勃发的面庞钻了进来,“冯大哥又在耍赖说什么没有了?”
“三妹妹这一来就往我头上扣帽子,看来我这杯茶是吃得艰辛啊。”冯紫英忍不住唏嘘感叹,跟在探春和湘云背后的是黛玉,然后最后则是宝钗和宝琴,一行人都是漫步而来,正巧赶上了岫烟和自己斗嘴。
“哦?”几个人的目光都朝妙玉身上望去。
妙玉奉茶可是太难得了,几位姑娘中,虽然她们都在妙玉这栊翠庵里吃过茶,但是谁都知道要吃到这杯茶可不容易,单单是看那张冷脸,就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像宝玉这种更是经年也未得邀请去栊翠庵,这些姑娘们也大多是与岫烟一起去才能得一杯茶吃。
但不得不承认妙玉的茶道极有造诣,从水的选择,茶的季节,泡茶所用器皿,饭前餐后的品法,都是十分讲究,便是宝钗、黛玉和探春这些姑娘们都是大家出身,但是这方面都得给妙玉当学生。
怎么今日妙玉却改了性子,居然要给冯紫英奉茶了?而给男人奉茶本身就蕴藏着许多特殊的意义,姑娘们自然不会认为妙玉是为宝玉奉茶,若是真有此意,这一年多宝玉也不会从未踏足过这栊翠庵了。
妙玉只觉得自己胸房中一颗心砰砰狂跳,面颊不由自主的地滚烫起来,有心想要回屋逃避,但是这么多人在这里,这样一走了之显然太失礼了,而且更是欲盖弥彰,只是要让她当着这么多人泰然自若的奉茶,她又觉得心里发慌,稍不留意就要露出马脚。
还是岫烟反应快,见姑娘们都有些好奇妙玉奉茶,立即接过话头,把冯紫英的两句佳句抛出来,果不其然,立即就把一干姑娘们的心思吸引了过去,而再半开玩笑地把打赌吟诗奉茶的这段原委说出来,大家也才慢慢释去疑心。
毕竟冯紫英这两句诗的确当得起奉茶,而奉茶的意义也就被淡化了。
“好了,妙玉姐姐的水也应该烧开了,听说是去年末蠲的雪水,加上这六安瓜片和老君眉,对了,妙玉姐姐还有今年的吓煞人香,……”岫烟含笑介绍道:“就看各位姐姐妹妹喜欢了。”
一干人顿时热闹起来了,冯紫英倒是对喝茶没太大讲究,这几样茶都是绿茶白茶这一类清淡口味的,无可无不可,但高门大户里却很是讲究这个,看看几位姑娘们的选择就能明白。
栊翠庵里还有两个小尼,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奉上茶来,先给冯紫英端来,却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寻常的绿玉斗,而宝玉的则是一个杏犀?,其他一干姑娘们则都是用蟠虬整雕竹根的竹杯,倒也雅致。
看上去倒是宝玉的杏犀?最为贵重,但是论雅致却是蟠虬整雕竹根的竹杯胜出,倒是那冯紫英的绿玉斗看上去素淡普通,但唯有岫烟知道那是妙玉平素自家用的,其他人便是碰都碰不上的。
老君眉味道颇淡,冯紫英并不太喜欢这类,但一干人正襟危坐的品着茶,他也只能附庸风雅一番。
……
“在栊翠庵品茗?”王熙凤讶然问道:“不是说那妙玉甚是高傲,寻常人她都懒得接待么?宝玉好像都没有能进过那栊翠庵啊,对铿哥儿妙玉不是也说一直不肯嫁么?怎么今日却改了性子了?”
“这却不知道了,不过也不是冯大爷一个人,林姑娘、宝姑娘还有二姑娘、三姑娘以及岫烟她们都在,除了珠大奶奶和她的妹妹们没去,其他人几乎都去了,大概是这种情形下妙玉也不好峻拒做脸色吧。”平儿解释道。
“我还真以为是倨傲不群,特立独行,谁来都一样呢。”王熙凤看不上妙玉那等既没有什么出挑之处,却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在她看来这就是吃亏吃得太少,自小被保护太好,真要大家都不管她,任凭她去碰几次壁吃几次亏,就知道这个世道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美好,更多的人还都得要忍气吞声都未必能吃口饱饭。
“奶奶对妙玉有些看法啊。”平儿倒是对妙玉没太多恶感,虽然这女人孤傲了一些,但本性不坏,而且也没有招惹谁,在园子里也是深居浅出,除了岫烟外,也就是和四姑娘关系稍微密切一些,其他都是保持着冷淡的状态,也说不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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