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绅民意不是那么好操弄的,这些人在地方上的势力根深蒂固,而且交连朝中官员,随便哪个都能牵绊着朝中某位官员,稍微一动,就能有人摇旗呐喊,奔走呼号,这也是大周朝士人们的根基所在,便是皇帝也一样要有所顾忌。
但冯紫英去年还惹来众怒,招致攻讦,就算是有齐永泰这个北直士人领袖压制,也不过是助其勉强过关,怎么可能让所有人像今番这般彻底噤声?
这分明就是冯紫英用了什么威胁手段才会让这些士绅噤若寒蝉,如果是这样,那就太恶劣了。
左光斗觉得自己似乎查找到了这个冯铿的弱点,那就是太过于强势,出身边地武勋的他太过于迷信武力暴力,以为用这种手段就可以威吓胁迫这些士绅噤声,但是他要明白,大周天下乃是士人为本,若果放任武夫欺凌士绅,那国将不国。
左光斗也很清楚朝中北地士人一门心思想要把冯铿捧出来,以便于打压黄尊素、周延儒这些江南士子,他也承认冯铿的确有些手腕和本事,但是壁垒分明,既然被他拿住了把柄,他当然不会让北地士子就此得逞。
“遗直,你这判断不过是一家臆想,并无证据,……”惠世扬抗声道。
“抑我,你这话未免太过偏袒了。”左光斗语气越发尖锐,“这两日我们虽然逐一谈话,但是其实大家都明白,谈的什么都难保密,以冯紫英的手段,这前脚出门,后脚恐怕就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惠世扬大怒,“遗直,你这是在怀疑我泄密了?”
“我没这么说,但是这府里府外下人不少,还有我们带来的吏员,他们能经得起本地官员的诱惑?”左光斗淡淡地道:“除了他们,那些派来协助我们的吏员,也会用各种手段来刺探,我们见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总有一些不那么谨慎的要露些口风,就要被他们刺探。”
被左光斗堵得无话可说,惠世扬恨得咬牙,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其实他内心也一样有些怀疑冯紫英可能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迫使这些士绅噤声,其实这种情形在其他地方也不少见,但是冯紫英声名太盛,被这些江南士人盯上,难免就有些麻烦了。
倒是方震孺不太相信。
作为和冯紫英同学几年的他,虽然和冯紫英关系不是太密切,却很清楚冯紫英做事素来是谋定而后动,鲜有可能会留下这样大一个漏洞来授人以柄,而且作为永平府的同知,他应该有更完美的手段来对付这些士绅才对。
这从前两日的谈话就能看得出来,原本是闹腾得最厉害的卢龙、滦州和迁安士绅几无声音,反倒是乐亭、昌黎两县的士绅还有些杂音,这未免太蹊跷了,冯紫英如果真的如左光斗所言那般,那乐亭和昌黎的士绅当时更应该闭嘴才对。
“遗直兄,紫英不至于如此。”方震孺提出自己的看法,“这里边多半是有其他原因,而且我们也应当分析了解这些士绅们为什么会对紫英攻讦,而不应该只把目光停留在攻讦本身问题上,北地的士绅中豪强劣绅不少,若是这等劣绅,那我等自然不能去支持这类人,……”
方震孺的打抱不平让左光斗也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这个老乡居然站在了自己的对面,再说对方是青檀书院弟子,但是这乡党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孩未,那你觉得这里边有什么原委?”左光斗强压住内心的不满,沉声问道。
“这恐怕还要具体查访才能明白,但以我对紫英为人的了解,他定不屑于行什么鬼祟手段。”方震孺沉声道。
“孩未,没想到你对你这个同学倒是如此信任啊。”左光斗忍不住讥诮了一句。
“几年同学,紫英的人品如何,小弟还是清楚的,其他不敢说,但这方面我有信心。”方震孺索性把话挑开,免得夹在二人中间难过,“想必遗直兄也能有手段查访实情,……”
三人正斗嘴间,却听得外间吏员来报,称同知大人来访。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左光斗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了?还是只想见我们中的哪一位?”
惠世扬和方震孺都有些不悦,这个左光斗未免太咄咄逼人了一些了。
嘴里虽然说着风凉话,但是左光斗还是请吏员将冯紫英请了进来。
“大计”考核小组虽然独立办公,但是并非不允许与地方官员们见面交换意见,但按照规矩,都必须要是集体见面,这是被允许的,同样考核小组也一样可以选择集体约见其中的某一位官员核实情况。
“冯大人这个时候登门,可是有什么要反映的,……”左光斗当面,语气却变得平和了许多,在同伴们面前可以言辞尖酸刻薄,但是面对本人,必要的礼仪还是要讲究的,这是士人的基本风范。
“不,不,三位大人误会了,我是受府尊的委托,想要请三位大人参加一次活动,……”冯紫英笑吟吟地道。
“可是永平府本地的诗会或者文会?”左光斗恍然大悟,这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本地德化教育的兴盛么?
“不,不是。”冯紫英丝毫不觉得尴尬,“乃是一处采矿、烧炭和冶铁联合一体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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