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书房离开,冯紫英忍不住仰望星空,常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真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有些事情却不再往前走,过犹不及,只希望永隆帝能坐上这个位置,应该有这点儿领悟能力和警惕性。
没错,他是夜里觐见的,主要是避人耳目,当然实际上并不会有多大作用,朝中诸公在宫中都有耳目,很快都会知晓自己被皇上召见了。
卢嵩那里倒是能信任,纵然在查处通仓上卢嵩可能也会牵扯到一二关系人,但底线卢嵩是清楚的,无关大局,冯紫英有思想准备。
水至清则无鱼,冯紫英可从未觉得卢嵩作为龙禁尉指挥同知就能不食人间烟火了,他对永隆帝固然忠心,但并不代表在不超越底线的情况下,经营他自己的人脉,捞取利益。
东书房的谈话内容理论上无人得知,但是很快也会有一些消息出来,这也是冯紫英和卢嵩乃至永隆帝商量后的结果,不给点儿真真假假的消息,也很难让很多人放心。
涉及到通仓调查之事已经不是秘密,现在众多人关心的是要查到什么程度,是推倒重来,还是浅尝辄止,抑或是不轻不重。
从现在大家的观察来看,既然皇帝召见,浅尝则止怕是难了,多半是要下一下重药,但下重药也要看重到什么程度,总不能一下子把所有坛坛罐罐全数敲碎吧?那还要不要通仓了?
在冯紫英离开东书房之后,很快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景秋便被急召入宫,深谈了一个时辰。
回到府中,赵文昭、汪文言、吴耀青和傅试都已经早早等候了。
傅试已经死死地保住了冯紫英的大腿,冯紫英自然也不吝给对方一些机会。
虽然他是负责屯田事务的通判,这段时间干得很辛苦,也很敬业,但这种大事情,若是能有机会参加,也能为其资历增添几分光彩,日后吏部考核时,也能在其档案中大书一笔,简而言之,这就是一个捞政绩镀金的好机会。
“秋生,此事事关重大,我想你清楚利害关系,千万莫要走漏风声。”冯紫英专门提醒一下,不过他也知道傅试一个屯田通判恐怕还没有资格去参与到通仓黑幕中去,他也没有那个胆量,但提醒一下总有必要,免得言语间无意走漏了风声。
傅试兴奋得全身都在发抖,听得冯紫英叮嘱,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这等事务论理是和通判们没有多大关系的,但是被冯大人拉来参加,本身是一种信任不说,这事儿是通了天啊,连皇上都为此亲自召见,内阁也已经知悉,日后都察院、刑部和龙禁尉都要介入进来,不管掀起多大的风暴,责任有上边扛,下边人只管做事,然后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能写到履历档案中去了。
吏部升迁时首重业绩,锐意担当那就是一条最受吏部看重的评语,自己能参与到这种级别的大案中来,虽说只是以熟悉情况,协助办案,那也是一份了不得的政绩啊。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请大人放心,便妻儿老小,下官也不会透露半字。”傅试郑重其事地道。
“嗯,方才我已经进宫面圣,获得了皇上的同意,明日便会和京营那边联系。”冯紫英顿了一顿,“京营那边我有目标,神机营中我有可靠之人,届时抽调二三百可靠之人便可,这边府衙刑房和三班捕快以及从其他州县抽调上来的人员,由文昭你统一只会,秋生你和耀青来协助,我也会和京营那边交代,相互监督制约,……”
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
不能不用府衙和州县上来的人,没他们,连这些需要抓捕的人犯连门都找不到,相比之下州县上来的在冯紫英看来甚至比府衙的更可靠,起码像北部西部州县抽调上来的人,他们和通仓没太多牵扯,唯一担心的就是在抓捕现场经不起利诱而放水罢了,但是有京营士卒监督,那就要好得多,同理,这些人也要监督京营士卒,毕竟他们都是大头兵,未必经得起现场这些商贾官员们的金银珠宝诱惑。
好在有龙禁尉这帮人的镇堂子,凶名在外,无论是衙役捕快还是京营士卒,都应该要收敛许多。
“大人放心,……”赵文昭一拱手。
“文昭,没法放心,金银红人眼,财帛动人心,你们龙禁尉的人可能好一点儿,这些府中捕快吏员们哪一个不是盼着这种事情发生?就靠着这种事情捞一笔呢,否则你以为这段时间他们如此不辞辛苦协助你们摸排查访图什么?你的兄弟们不也一样?”
冯紫英苦笑着摆摆手,这是衙门里边儿心照不宣的事实,虽然有龙禁尉的人勒着,但是这些人心思大家都能明白,冯紫英说的客气,但是赵文昭也清楚,自己手底下一帮子人一样眼都红了,辛苦半月图什么,不就是琢磨着也能沾点儿荤腥么?
赵文昭一脸尴尬,倒是汪文言来打了圆场,“赵大人,还是得请你的兄弟们多盯着点儿,一句话,若是金银上沾点儿捞点儿没什么,但是人犯一个不能跑,一个信儿都不能传出去,这是底线,其他便可便宜行事,但还请注意莫要过分,……”
有汪文言这一句话,赵文昭心中大定,这点儿轻重他还是明白的,他不图那点儿荤腥,更看重仕途前程,但是下边兄弟们却要讨生活,不能强求他们和自己一样,所以他也一直在纠结,现在好了,有了这话,他便明白如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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