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出冯紫英的预料,白莲教在京畿深耕多年,枝蔓甚多,而且能够在京师城中生根发芽,不可避免的与京中一些官员士绅有瓜葛,否则以京中的治安严密和里坊制度,他们不可能发展如此顺利。
哪一个秘密会社要想做大做强,都必须要和地方实力派人士搞好关系,最好是能把他们拉进来,这是最有效的。
白莲教无疑也是走这条路径,不过看起来弘庆寺里边这帮白莲教徒虽然身份不简单,但更像是一帮外来户,否则若真是京师城内本地白莲教人,哪里需要去住弘庆寺?自己就该有宅院作为根据地才对。
而且这帮人应该和京师城内这些白莲教人虽有瓜葛牵绊,但是双方的关系还很微妙,并非那种完全绝对令行禁止的上下级关系,起码这帮人还有些防着京师城本地的白莲教人,这也是一个很让人意外的发现。
至于说仁庆法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现在还不好说,但毫无疑问,这两拨人都不是善茬儿。
“依你之见,是需要龙禁尉和刑部来配合我们?”冯紫英沉声问道。
“大人,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将京外的这些线索情况交给龙禁尉和刑部去查,这样我们可以腾出手来专门负责顺天府这边的情况。”吴耀青进一步解释,“根据属下的调查分析,京师城中乃至于顺天府的白莲教势力不小,潜在根基更是深厚,若是想要一蹴而就连根拔起,难度很大,稍不留意可能还会引来民变动乱,所以前期要做的调查准备工作还会很多,属下预计若是没有一年半载的苦心经营,是难以达到大人想要的结果的。”
吴耀青还是很客观的,没有低估白莲教的复杂危害和难以根治的程度。
冯紫英也很清楚白莲教这种地下秘密会社根植于民间,在社会基础存在问题无法消除之前,它们会永远存续下去,甚至还会在特定时段极度活跃进而演变成叛乱和起义,比如前世历史中清代的白莲教打起义和天理教大起义,前者长达数年,后者甚至攻入了皇宫,其威烈程度可想而知。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白莲教在大周也开始进入了势力急剧膨胀期,甚至可能很快就要进入活跃期了,以大周朝廷官府这种疲沓拖延的作风,哪怕冯紫英是顺天府丞也不可能把所有力量动员起来,无论是朝廷还是下边官府,都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其危害性,自己如果大动干戈,甚至还会被有些人视为自己私事公办,公器私用,因为自己被疑似白莲教徒行刺过,就要可以夸大白莲教的规模危害,以斩牛刀来杀鸡。
“嗯,耀青,你的判断我赞同,恐怕不仅仅是北直隶,便是山东、山西乃至南直隶那边,白莲教的势力都不浅,我就是一顺天府丞,顺天府的这些白莲教能清理干净都需要好生经营规划,那里顾及得了其他府州?我会找机会和刑部与龙禁尉那边说一说,我就是担心只怕我们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啊,刑部和龙禁尉未必会相信我们所言,谁让我就是那个受害者呢?”冯紫英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了。
“大人,起码永平府那边练大人还是信任大人的,您给他去信之后,他一直采取高压态势,永平府那边很多已经浮在面上的白莲教人就立不住脚了,都在往外跑。”吴耀青奉承了一句。
“君豫兄还是知晓轻重分寸的,可当下各地官府真正能意识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个呢?别说地方上这些官员,便是朝廷大员们,不也这样?”
冯紫英想起刑部尚书刘一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觉得头疼,这位江南士人的代表对自己很不待见,当初在都察院时就对自己颇有看法,现在要去求他,难喽。
“大人,顺天府衙里还是有一些人可用的,另外像倪二下边也有不少干练之人,若是用得好,一样可以发挥大作用。”吴耀青建议道:“大人现在需要做得就是好生整饬刑房和三班衙役,这方面做好了,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从长远来说,若是日后大人要长久担任这个府丞,甚至日后接任府尹,那么六房和经历司、照磨所这些所在都是必须要牢牢抓在手里的,三班衙役一样是不可或缺,否则像当吴大人这样的府尹,令不出自己书房,有何意义?”
吴耀青的话让冯紫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对方,这才算是说到了根子上,顺天府衙单靠傅试几个人帮自己跳是玩不转的,前期虽然也略微动了一下,但还远远不够,还应当趁着京通二仓大案顺利解决的良好势头,开始着手收编和充实六房、经历司以及三班衙役中属于自己的人。
吴道南也算是一个奇葩,当然也可能和他自己本来就没想在顺天府尹这种位置上待太久有关系,基本上沿袭了前任的班子,未作大的调整改动,这样一来,开始大家还能稍许敬畏你的府尹身份,后来发现你不但不管事,而且也不管人,那就放敞马了。
大家各行其是,下边的府丞、治中、通判都拉帮结派,各自有了自己一摊子人,甚至在六房和三班衙役里边也都形成了这样的小圈子,吴道南也不管,只要表面过得去,他就不闻不问,才形成了顺天府衙的这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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