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揣摩,沈有容思索,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皇上一直对义忠亲王百般警惕,从登基以来便是如此,怎么可能到了现在身体欠佳而太上皇犹在的时候却突然忽略了这个可能威胁他这一脉皇位的巨大隐患?
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纵然自己人微言轻,难以撼动大局,但是龙禁尉卢嵩却不是等闲之辈,就算有前任都督顾诚在其中干扰影响,但他也是十年的都督同知了,卢嵩岂能没有自己的班底?
那显然不可能,也不可能对义忠亲王的动向一无所知。
还有牛继宗利用史家拉拢大同、山西两镇的人马,收买延揽孙绍祖,龙禁尉连曹文诏和赵率教之间的矛盾,杜松和刘铤之间的不睦都了如指掌,岂会毫无觉察?
另外王子腾在播州湖广之间辗转反复,玩弄的那些花样,难道兵部那帮人看不出来端倪?
纵然一时间没有合适对策,但起码也应该引起警惕才对,湖广可以暂时不管,但牛继宗这边总该有所防范才对吧?
不会,冯紫英心中慢慢定下来,朝廷不会如此松懈大意,以永隆帝的慎密心思,岂会对这种威胁视而不见?
越是这样,只能说明永隆帝所谋乃大。
谋什么?当然是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了。
尤其是在他身体每况愈下的情况下,他应该清楚他自己身体明显是熬不过其兄义忠亲王了,而太上皇却又还在,自己几个儿子显然是无法和义忠亲王抗衡了,特别是在太上皇尤其喜欢义忠亲王世子——诚郡王,只怕更让永隆帝心急如焚坐卧难安了。
这种情形下,最佳的办法是什么?
冯紫英心中一动,当然就是要卖出破绽,诱人上钩,请君入瓮了。
这意味着永隆帝是早就有安排部署了。
难怪,冯紫英心中越发确定,难怪陈继先会在这个时候被撵出京师,这是先固根本,再来铲除根脚,倒是使得好手段。
冯紫英还不太清楚永隆帝究竟作了那些准备安排,但如果早有准备,甚至将其设为圈套,那情况就不好说了。
“或许是我有些杞人忧天了?”许久之后,冯紫英才缓缓道。
沈有容挑了挑眉:“杞人忧天未必是坏事,若是大意失荆州,那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但是如沈公所言,朝廷应该不至于如此轻慢疏忽才对。”冯紫英也接上话:“当是早有准备,只是紫英忧心过甚,太过操切了。”
沈有容想了一想才又道:“紫英,老夫偏处登莱,对朝局了解不深,但是老夫知晓紫英的眼光很判断不差,若是你有担心,老夫觉得未必无因,有备无患,哪怕是作了一些无用功,也胜过事到临头束手无策的好。”
冯紫英效力了起来,沈有容这个态度,那就好办许多,他就是担心对方都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多此一举甚至劳民伤财而反对,那就不好办了。
不过有些话他觉得还是要和沈有容说穿,毕竟涉及到的事宜还是有些复杂深远,他担心沈有容未必会接受。
“沈公,或许你会觉得我小题大做,但我还是需要把情况考虑得更糟糕一些,以防万一。”冯紫英注视着对方道。
沈有容哑然失笑,“怎么,紫英莫非还信不过老夫方才所言么?”
“不是,那我也就说透了,我担心义忠亲王和江南方面会有一些勾连,若是某些意图得逞,那漕运可能就会中断,导致整个北地,尤其是边镇的补给出现困难。”冯紫英也不客气,敞开挑明:“您知道京通二仓大案,到目前,朝廷对京通二仓的储粮补仓仍然没有补足,甚至七成不到,而今年北地大旱已经成定局,山西、陕西两地尤甚,北直南部也十分危险,到今冬明春之际,只怕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规模流民聚集,甚至啸聚生乱,……”
沈有容再度动容。
虽然知道冯紫英的话可能有点儿危言耸听,但是直接说到京通二仓储粮不足,漕运可能中断,加上北地大旱,这几者因素叠加,那局面真的就不可小觑了。
“紫英,你觉得现在需要怎么做才算是有备无患?”
“大周立国以来,北地诸多物资皆依赖于南方,江南、湖广尤甚,但两广亦不可小觑,漕运一旦中断,那么势必冲击整个北地尤其是京畿腹地的民生,甚至引发不可预测的动荡,再加上北地大旱引发流民啸聚,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冯紫英看着沈有容:“所以我以为,为防止漕运中断可能产生的风险,海运须得要作为备用路径决不可断,甚至需要进一步补强。”
沈有容顿时明白了,冯紫英之前就安排有族人来京营榆关——登莱——江南(广东)海运贸易,为此还和他打过招呼,他原来也不过以为是冯紫英一些族人想要跑这条生意挣钱,倒也正常,但现在看来似乎对方早就对此有些担心,在进行布局了。
“紫英,你莫不是早就有防范之意?”沈有容凝神问道。
“沈公,倒也不完全是,但海运运力更大,像永平和辽东这些地方,漕运还需要走陆路完成最后一段,这一番波折加上消耗,成本依然很高,走海运可以直抵榆关港,现在辽东那边也在建设一些港口码头,日后甚至可以直抵辽东和辽南,其运输成本可以极大降低。”冯紫英解释道:“至于说防范之意,要说有,也是这几个月觉得局面越来越不可控,才萌生出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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