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柴恪也是偶然。
这段时间其他各部都十分忙碌,倒是吏部这边稍微轻松一些。
在文渊阁外碰到了柴恪,冯紫英自然要说一会子话。
说了几句,觉得这样站在这里说,还不如寻个地方慢慢细说,于是便约到了大观楼一边听戏,一边说话。
柴恪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之所以犹豫,还是觉得这大明其白地区戏楼,怎么都有些不合适,不过冯紫英却不在意。
“梦章在东安干得很不错,那他自己的话来说,一日所干的事情,比在部院里十日都还充实,每天虽然忙得疲惫不堪,但是却人却觉得不虚此行,……”冯紫英笑着端起茶盅示意了一下。
柴恪和贺逢圣都是湖广人,所以自然很关心下了州县的贺逢圣。
“这么说来梦章自己还是很满意?”柴恪微微颌首,“你这一下子把你们那一科三个人都拉到顺天府去,我听说你为此还找了都察院,想要对顺天府州县官员大动干戈?”
说到这事儿,冯紫英又是一阵恼火,忍不住埋怨道:“柴公,不是我这个人待下刻薄,也不是我要求太高,而是我就不明白朝廷选人用人究竟是怎么做的,每年好像也在考核,京察大计似乎也都一直有,怎么这些官员却如此不堪?”
“又怎么了?”柴恪笑了起来,“我就随口一句,就引起你这么大感慨,若是真不堪使用,每年年末你作为上官自然有权像考核的官员提出自己的看法,吏部和都察院也会根据你的建议意见给予考核意见,若是不合格者,自然也要处理,但你总得说明人家究竟犯了什么错,哪方面做得差了,不能单凭你的观感就替人家定了性,人家好歹也都是十年寒窗苦读才出头的,得有一个说法。”
“哼,柴公,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而这些下边的官员也对你们吏部考核规制了如指掌,所以才会应付裕如,让人很难抓住他们把柄,甚至都说不出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但是有一点,那就是他们许多人都是存着这种心思,得过且过,遇事就躲,见事就推,能糊弄得过去就糊弄,能不做的尽量不做,能少做的尽量少作,只是这样的官员,拿来又有何用?除了白白浪费朝廷薪俸,贻误一方,毫无用处。”
冯紫英毫不客气的批评,让柴恪还是很是意外,这番话似乎并非针对某一人,更像是对整个顺天府下边州县官员的一种针砭批判。
“不至于吧,紫英,听你这说法,似乎是有一竿子打倒一片人的感觉,顺天府的情况这么糟糕?”柴恪皱眉,“但我看去年顺天府的情况也不比前年差多少啊。”
冯紫英撇撇嘴,“那您是在矮子里边拔高个吧?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被冯紫英的话给气乐了,“紫英,可难得看到你这么发牢骚啊,而且还是对着自己下边州县,怎么,这一年来你的工作就这么不顺心?可我觉得你还是干得风生水起,十分卖力啊。”
“别人躺平,不代表我就自甘堕落了。”冯紫英随口用了一个跨时代词语,毫不客气地道:“我原来在永平府担任同知时,对下边州县的情形就十分不满意,但没想到到顺天府之后,还看到更糟糕的一幕,当然我不否认顺天府二十多个州县亦有出色人才,但是真的能让我满意的,十之一二,可吏部和都察院据说每年的考核都是中良居多,甚至还有优秀,让我无言以对,去年的考核因为南北战事有所贻误,但我要先和柴公打个招呼,可能到我这里会难堪,我不会像会甫公那样当好好先生,要实事求是地给予评价。”
柴恪面色微变,他都顾不得问那“躺平”是什么意思了,但一听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儿,沉吟了一下,“紫英,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对顺天府的情形如此不满意,但我看到的去年到现在朝廷交给你们顺天府的各项任务都完成得不错,十多万人的赈济,几无差错,工部那边也是赞不绝口,而且我听说了你们顺天府提出的这批流民的去向方案,亦是可圈可点,你不能说这么多活计都是你冯紫英一干人干出来的吧?或者说就你们府衙里的人劳苦功高,下边州县的人都是一群饭桶蝇营狗苟??”
见冯紫英还欲再说,柴恪挥手打断:“紫英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会甫这几年担任府尹期间的确做得不好,太过放纵下边官员,养成了这些人的种种恶习,所以你要调换一二,我和存之都支持你调整,但你要说这一二十州县官员都不堪一用,你这要求未免太高,那就是直指朝廷考核任用机制了啊,怎么,是觉得存之和我这个吏部尚书侍郎不合格?或者是都察院诸公睁眼瞎?”
被柴恪的话给堵得无话可说,冯紫英也不得不佩服这一位口才极佳,但他也不能就这般服输认栽,顺天府这块土地如果他不理顺,怎么能成为他的基本盘?
他气哼哼地道:“柴公,也许我的要求的确比较高,但是那也是有缘故的,顺天府首善之地,如果不能为整个大周起一个典范作用,那这京畿一词,如何服众?或许您看惯了这下边州府官员的混吃等死,可当下是大争之世,正当奋发图强,若是朝廷培养出来的官员,都是这般沉湎于风花雪月,满足于境内不出问题,四处当裱糊匠,把事儿抹平,只要不在我任上出事儿就行,至于下一任来我管他洪水滔天,那这等情形怕是坚持不长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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