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贾珍谄媚的眼神,冯紫英心中感慨,想当初这一位可是贾家的族长,宁国府的家主,不可一世,现在却沦落到这种程度,不能不说人生无常。
接过贾珍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来的信,冯紫英看了一下封口,贾珍应该是没看过,或者是贾敬专门叮嘱过。
打开信,冯紫英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信中没有说太多内容,只说现在囿于局面,分处南北,贾家的境况不佳,还望冯紫英看在世交的份儿上,给与贾家保全。
可以说这封信中表达出来的内容是无甚意义的,更多的还是要看贾珍嘴里怎么说了。
“珍大哥,看来你这一趟南京之行不是太顺?”冯紫英放下信,看着对方,“我听闻你在南京伪朝也当了几天官儿,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回京师城来呢?你不会不知道贾家附逆一案,赦世伯和宝玉、环哥儿以及蓉哥儿现在都还在诏狱里,你这一趟回来,只怕免不了也要走诏狱里一遭啊。”
贾珍身子一抖,满脸无奈和沮丧,“紫英,在你面前,我也不玩虚的了,说实话,我是不想回来的,在南京再说怎么,贾家原来是四大家之一,家父在义忠亲王面前也还有些颜面,我混个安闲日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只可惜老爷不允,非要我回来,而且指名点姓让我回来找您求助,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听从,……“
“哦?”冯紫英又是一惊,这贾敬是把自己算计够了的啊,认定自己能救贾家不成?“敬老爷这么看得起我?可我能做什么呢,能做的就是把你带到龙禁尉或者刑部去自首,这样一来看看能不能讨个从轻处理。”
“老爷说,一切听凭紫英你安排,坐牢也好,发配流放也好,都悉听尊便。”贾珍也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冯紫英,“我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贾家现在都这样了,我便是去自首,又能如何?”
“我也不知道敬老爷怎么想的,但我知道敬老爷这么做必有深意,起码珍大哥你去自首,朝廷就不会太为难你,没准儿蓉哥儿也能沾沾光跟着出来呢。”冯紫英颇有深意,“敬老爷在临走之前和你交代了些什么话?”
贾珍一脸颓丧,看样子这进大狱是免不了了,他不想去尝监狱的滋味,可老爹非要把他给撵回来,这让他很是气闷无奈。
在他看来,他就是留在南京也没啥关系,反正就是混日子,也做不了个啥,朝廷大军真要打过来,举手投降就是了,这南京那么多官儿,难道还会在意他这个一个闲散混日子的小官儿?
“老爷也没说什么,就说了现在勉力维持,举步维艰,……”贾珍没兴趣多说什么,他的心思都在这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上了。
冯紫英却不一样,他相信贾敬把贾珍打发回来,肯定是有所用意的,而不单单只是保全贾珍父子俩,但贾敬可能有顾忌贾珍会在路上会被拦截挡获,甚至被南京那边拿住拷问,南京听从义忠亲王的龙禁尉不可能不对伪朝重臣有所监视,所以许多东西贾敬不会明说,但是应该是在日常中不经意地透露给了贾珍,就连贾珍都未必明白其中意义,但是这么细细摆谈下,自己却能从中挖掘出许多值得考究的东西来。
“唔,举步维艰,珍大哥,你平素跟着敬老爷,也这么久,他平时和哪些人见面,和哪些人关系比较好,又对哪些人深恶痛绝,有什么矛盾,这些你总该了解一些吧?”冯紫英不紧不慢,耐心地询问道:“你把这两个月里你跟在敬老爷身边的一点一滴细细说来,兴许这就是敬老爷让你回来的目的,也许你就用不着去诏狱里走一圈儿了,没准儿蓉哥儿也能提前出来了。”
“真的?”贾珍精神一振,立即开动脑筋,开始仔细回忆起这几个月在老爹身边经历的种种,“老爷的确是把我一直带在身边,什么事儿都没有避讳我,之前我还觉得老爷是不是要想把我培养一番,日后能有重用,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不过老爷见客谈事儿,我都在一边候着,有时候还要帮着誊写抄录一些文档,……”
贾珍慢慢回过味来了,有些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说老爷怎么对我一下子就其中起来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待我,原来如此,……”
冯紫英也笑了起来,这贾敬也是一个人精,就这么把儿子带在身边,什么都让他参与知晓,但也知道贾珍能力不足,也就只让他多听多看,却不让他参与其中,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自动录像机录音机。
如果南京局面一片大好,那贾珍自然就不必回京师来了,如果他感觉局面不妙,把贾珍这个“活情报篓子”送回北边儿,而且是直接找到自己,让贾珍把他的所见所闻告知给自己,自然也就知道南边儿软肋弱点和短板究竟在哪里了。
“珍大哥,这是敬老爷考虑周全啊,高门大户的,这牵扯到这家族生死荣衰,没有点儿心计可玩不转,敬老爷既然早早就押宝义忠亲王,肯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和原委,但是狡兔三窟,你们宁国府贾家这一支,就只有你和蓉哥儿,他一旦踏错,自然是永世不得翻身,甚至连掉头都没办法,但是他却可以通过你和蓉哥儿来另谋一条生路啊,这一招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冯紫英笑着道:“说说吧,你把你这几个月在敬老爷身边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详细给我说清楚,能回忆得起的,都尽管说,尤其是一些你自己不太明白的细节,更要好好回忆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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