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呢?”冯紫英微笑之余,也不置可否,问道。
“第二其实和第一也差不多,冯家是边地大族,婆婆的段家亦是如此,山陕一体,多少都有往来瓜葛,各边镇将领在三边和宣大都有异地交流的经历,情况都相对熟悉了解,有边镇武人支持,许多事情便要好办许多。”沈宜修沉声道。
冯紫英点头认可,这也是他最大的倚仗,去了陕西那边,三边四镇将领肯定是能说得上话的,有军中支持,许多地方上觉得难办的事儿,就不叫事儿了。
“还有第三么?”冯紫英再问。
“当然有,夫君有防疫的经验,有在混乱局面下掌舵大局的定力魄力和应对经验,这也是朝中诸公会认真考虑的。”沈宜修更是神采飞扬,很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陕西当下情形肯定很糟糕,地方承宣布政使司是难以统筹应对的,甚至官员也没有这个魄力决心,须得要夫君这样的强力人物去力挽狂澜。”
冯紫英忍俊不禁,“宛君,为夫有那么厉害吗?你可真的是对为夫信心十足啊。”
“夫君何须如此谦虚,妾身也是实事求是地说罢了。”沈宜修认真地道:“朝中或许能臣不少,但是真正具备这样合适条件的人却屈指可数,甚至这就是为相公量身打造的,别人去难以取得成功,而相公的几率则要大上几倍。”
冯紫英收回手,接过云裳递过来的热巾帕,擦拭了一把面颊,轻声道:“但愿如此吧,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齐师他们可能也还处于一种惶恐不安的煎熬状态,要的等到陕西那边的情况更详细一些的汇报才能做出决策。”
沈宜修却摇摇头:“相公如果认定自己可能会担此重任,就应当要尽早准备,去陕西不比去永平府为官或者下江南走一圈,要面临的事务要棘手和繁杂许多,从人才、物资、钱银上都要及早安排,甚至现在就可以考虑动起来,否则您到了陕西却还两眼一抹黑,手里空空如也,怎么迅速打开局面,拿出成绩,立威地方?这恐怕也是朝廷希望见到的。”
不得不说沈宜修在这方面远非宝钗和黛玉可比,贤妻之所以贤,不仅仅是她态度上支持自己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能为自己提供许多有益的建议,让自己得益。
“唔,贤妻所言甚是,为夫受教了。”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我会尽快安排此事,哪怕是我真的不去陕西,那么收集了解相关情况,甚至提供一些支持,也是有必要有价值意义的。”
对于丈夫的这种态度,沈宜修还是有些感慨。
她对自己丈夫在朝务和钱银上的一些态度是颇为好奇的,很多时候看起来更像是矛盾的,可丈夫似乎总能找到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或者应对。
像最初的开海之策,这明显是有利于江南而不利于北地的,所以才会在北地士人那边引来强烈反对,甚至还影响到了丈夫自身,不得不避往永平府,这甚至一度让很多人怀疑丈夫背叛了北地。
但丈夫在永平府开港榆关,开发石炭和铁矿,建冶铁作坊和兵工作坊,乃至后来的水泥工场,不但让石炭使用在永平迅速推广,而且使得铁料、水泥迅速成为永平府的拳头商品,畅销南北,加上拉拢草原上的内喀尔喀蒙古人和海西女真人,充分发挥榆关开港优势,永平府迅速成为北地海贸大府,到顺天府之后,更是推动京畿煤铁军工联合体的成立,遵化、密云迅速成为新的煤铁军工产业基地,同时还拉动了天津卫大沽港的开港,使得大沽和榆关成为北地最重要的两大海贸港口。
之前很多人都还不觉得,但是在南北对峙局面形成之后,朝廷才发现榆关和大沽港的开港对漕运中断后的京畿有多么重要,榆关成为保障京东、辽东镇、东蒙古草原物资供应的重要咽喉枢纽,而大沽则日益成为整个京畿地区的海贸核心,甚至有压到通州的趋势。
明明是赢得江南士绅一致好评的开海之策,但是在北地却一样成为永平府和顺天府的迅猛发展,而且还赢得了北地最重要的一股势力——山陕商人的全力支持,因为让其从中大为受益了,先前沈宜修没有提到丈夫去陕西的一大优势,其实就是山陕商人作为后盾。
可以说如果没有山陕商人的财力支持,任何人现在去陕西都是举步维艰的,而能够赢得山陕商人全力支持的,唯有丈夫,因为丈夫用他这几年的种种表现,使得山陕商人们对丈夫有着一种莫名的崇拜和信任,就如同开发东番的安福商人对丈夫的推崇一样。
丈夫对待钱银的态度也很是独特,很多时候都显得满不在乎,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沈宜修生于官宦家庭,这个世道中即便是士绅对于钱银的看重还是相当普遍的,经商也好,收租也好,放贷也好,都很常见,损公肥私者,中饱私囊者,徇私枉法者,更是比比皆是,但丈夫却恰恰相反,很多时候可以称得上是私人钱财都拿来贴补公事上了,这也是让沈宜修十分感触的。
总而言之,给沈宜修的感觉就是丈夫虽然不是那种纯粹的公而忘私的清正廉洁文臣,但是对公事的看重程度却有甚于其他,甚至有点儿如果为公,其他皆可舍弃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难一言以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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