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未必。”乔应甲被冯紫英气得不行,也懒得和自己这个弟子斗嘴,吁了一口气,“朝廷还在和南京谈,义忠亲王入继大统没问题,但是他的子嗣则未必,起码皇上的子嗣一样有资格为储,顶多也就是义忠亲王世子顺位第一罢了。”
“顺位第一算什么?谁来决定?谁有易改顺位之权?”冯紫英直接问关键问题。
“当然是内阁。”乔应甲毫不犹豫,“当然内阁要易改顺位之权也有条件,比如全体同意,又比如皇帝提出要求,……”
“那皇上若是逝去或者不省人事呢?”冯紫英问得刁钻,现在宫里这一位不就是这样么?
“那就是内阁直接决定,全体同意即可。”乔应甲回答道。
“不需要征求重臣意见?”冯紫英眨巴眨巴眼睛,“弟子还以为弟子也有资格来表明态度呢。”
“南京方面提出了这一点,但是内阁要求那就不需要全部通过,一定比例通过即可,南京方面又不答应,就搁下了。”乔应甲解释了一句:“总而言之,这里边的细节还在讨论,还有得吵。”
“那现在宫里这些人不是惶惶不可终日,皇上怎么办?”冯紫英又问。
乔应甲脸色微变,有些怔忡复杂,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说到这上边来,太上皇已经病重不起了,也许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没说皇上怎么办,只说太上皇快不行了,那皇上就内禅变成新的太上皇?
“那宫里诸皇子呢?娘娘们呢?”冯紫英皱了皱眉,“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要闹腾起来吧?”
“他们能闹腾出个什么来?国家大事,岂是一干深宫妇人能过问的?”乔应甲不屑一顾,“何况还没有让他们扫地出门呢,慌什么?朝廷不是还在为他们争取么?”
这话说的霸气,冯紫英都觉得自己这位乔师真的是对宫里边这些人厌恶至极,才会这样态度。
“乔师,那江南那边怎么处理?”冯紫英问及另外一个关键问题,“牛继宗,王子腾,还有孙绍祖和陈继先,就这么放任他们?”
乔应甲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在朝廷内部关于这个问题也是争议很大,到现在都没有达成一致。
江南会按照原来那样继续上缴赋税,这是朝廷底线,也是最紧迫的问题。
来自各方的财政压力都要把户部给压垮了,一直这样不断向海通银庄借贷或者发行国债,朝廷也接受不了,内阁诸公在心理上就难以接受。
其实这放在冯紫英身上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借贷,怎么发展经济?可放在这个时代,就是万恶之源,大逆不道。
江南财赋上缴问题的妥协就是要保留江南镇,也就是牛、王、孙等部军队,加上陈继先这个首鼠两端的家伙,成为名义上的南方三镇,这算是义忠亲王和忠于他的江南士绅的核心盘,但陈继先究竟有多忠心,不好说。
良久,乔应甲才缓缓应道:“暂时这样罢了,朝廷不会容许长久这样,牛继宗、王子腾和孙绍祖三个祸患,朝廷迟早要解决他们,但现在需要一步一步来,稳定了北地局面,湖广、四川也安定下来,朝廷才能有余力来处置他们。”
这才是朝廷的真实意图,实际上义忠亲王他们也一样明白,但各自想法却未必一样了。
义忠亲王只想要坐稳皇位,尤其是要为自己子孙争得皇位,真正到了那一步,朝廷文臣认可了他这一脉,他反而应该支持铲除所谓南方三镇了,没谁愿意见到藩镇的出现。
对牛王孙陈等人来说,他们更希望义忠亲王和朝廷一直鹬蚌相争,让他们能够借以坐大,形成惯例,前唐的那些藩镇不也最初都是朝廷派出,但当朝廷中央权力式微之后,这些藩镇不就自然而然独立性加上,慢慢成为真正的藩镇了么?
三五年也许不行,十年二十年呢?
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这期间建州女真攻势更凶猛了呢,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又不断南侵了呢?山陕又因为大旱生乱呢?白莲教起事了呢?
一切皆有可能,这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大家都在等,等待着局势向自己有利的一面发展,到那时候才会来行动。
“乔师,现在我们需要做什么?”冯紫英沉默了一阵问道。
“做好你该做的,怀昌不是让你在负责整顿京中诸军么?这件事儿关乎日后新皇登基之后朝廷对京中的掌控力,紫英你应该明白,京营,上三亲军,你该加快进度,觉得有把握的就尽快敲定下来。”乔应甲也知道冯紫英现在的任务,沉吟了一下,“若是没有合适人选,令尊麾下的西北军中一样可以用。”
冯紫英挑了挑眉,“乔师,西北军下一步该如何?”
乔应甲揉了揉太阳穴,“朝廷还没有定论,南方三镇若是要成事,那西北军就得要保留下来,但是规模上可能会缩小,比如驻留徐州,……”
“那何如把徐州和扬州都交给家父?”冯紫英歪头问道。
乔应甲微微一笑,“不急,若是令尊率部去了徐州,这与扬州毗邻,若是有些纠葛纷争,也很正常,……”
冯紫英心中敞亮,这大概就是朝廷下一步的意图。
让西北军到徐州,可徐州那地盘能容纳得下偌大西北军?光靠朝廷拨付的粮饷,只怕就得要半死不活地,那向淮安向扬州伸手就必然的,与王子腾怎么交恶,甚至夺回扬州,那朝廷似乎也就乐见其成了,只要不影响江南漕运和赋税上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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